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播放,单曲循环》作者:lovelyhawk 文案: 年少时候的林久歌以为,这辈子最爱的人,一定是那个喜欢在阳光里眯起眼睛,唱着歌,弹着吉他的美好少年江离安。 她甘愿跟着这个少年到天涯海角,为了爱情,为了梦想,为了成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人。 可是现实的磨难,三心两意的纠结,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优秀男子简宁的始终守候,终究让一切都不像曾经单纯的想象中的样子。 爱情和梦想,原本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然而结局和结果,却必定是穿越过现实的时光河流的考验。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久歌,江离安,简宁 ┃ 配角:陆七七,陈洁,严东辰 ┃ 其它: ☆、楔子     竹子用了4年的时间   仅仅长了3cm   在第五年开始   以每天30cm的速度疯狂的生长   仅仅用了六周的时间就长到了15米   其实,在前面的四年   竹子将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平米   做人做事亦是如此   不要担心你此时此刻的付出得不到回报   因为这些付出都是为了扎根   人生需要储备   多少人   没熬过那三厘米   这些文字是高三的时候,又一个熬灯苦读的夜晚,我在一个关于竹子的成长的阅读理解中看到的。   黄色的台灯下,我在堆的高高的一叠复习资料中间,木然的埋着头,写完这篇阅读理解,木然的翻开另一本资料,却忽然停住了笔尖,隔了两秒,我重新打开刚才的阅读理解,嘴角摆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   耳机里万年不变的放着江离安自弹自唱的歌曲,那首我为他作的词,唱在耳边,飘在心里,无法控制的被永久的单曲循环着。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江离安躺在天台上,而我坐在他旁边,江离安好听得声音就像那一天照在他脸上的阳光一样铺散开来。“我想做竹子,像竹子一样去实现梦想。”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很特别很膨胀的感觉,总觉得命运似乎让我更了解他了一点点。   可是四年之后,当我在横店诺大的广场上问江离安,还记得要像竹子一样的追求梦想吗的时候,他却短暂的沉默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时而闪烁着的光芒,有些黯淡。   不过在我看来,爱情也是一样的吧,深深地爱过了之后,相处相伴,一世安好,成为一种顺其自然的守候。   那么大概,就是希望能够这样守候江离安,才选择深深地去爱吧。   年少的时候,我们把沉默当作高贵。   年少的时候,我们把忧伤当作优雅。   年少的时候,我们把时光当作裙摆。   年少的时候,我们把长发当作思念。   年少的时候,我们开始习惯,在成长的日子里,单曲循环。   单曲循环,因为不舍,因为想起,因为记得,因为走过,因为我,还是我,因为你,还是你,因为他,还是他。    ☆、时光转着圈,像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八月,在最热的日子过去之后,有些微凉的风,总是在早晨和夜晚降临在这座小城里。两个多月里,我几乎每个夜晚都去小城里新建的操场散步,即使是下雨。   十年前,这里还是没有操场的,妈妈说也就是这两年新建了起来。时代在变化,小城也跟着变化了,一切,或许都变化了。所有人都期待着变化,曾经我也是如此吧,至少在一个短暂的时间点里,无限期待着变化。但是可笑的是,现在唯一希望着不变的人,也许只有我了。   两个月前,我还在北京,我和北京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里有些格格不入。如今,我回到小城,却发现我与小城只在特定的时间点里还能有些重合,沿着太过久远的岁月记忆里的痕迹。   我沿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着,不紧不慢,没有什么人催促,也没有什么人等待着我。看看周围这些或是散步或是跑步的人,年轻的,或者是年老的,也有一些孩子的嬉闹,但是,没有一个我认识的,我叫的上名字的。如果妈妈和我一起来,或许还能遇见一些老邻居,一些熟人,说几句,笑两声,然后寒暄的介绍一下我。大概我会尴尬的问个好,不过仅此而已,他们年复一年的待在小城里,而我年复一年的接到妈妈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想要回来的打算,这样的我,会与他们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可能会有些人闲来无事问问我这些年在外面过的如何了,做着些什么工作,是不是有对象了,这次是不是回来就不走了,还是什么时候再离开之类的吧,这样想想,面对这些问题,倒不如还是这样谁也不认得,也没有谁认得我好了。这样也很好,孤单却不寂寞。他们在走着,说着,笑着,不过我呢?如何怎样都好了,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也都不在我的世界里。大概我早就这样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单,习惯了不害怕,习惯了自己问着自己一些问题,然后自己回答自己。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呢?大概就是到了北京之后的日子吧,在那个没有任何跟过去有关的人的地方,我习惯了寂寞的陪伴,就像习惯了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一样家常便饭。   操场的外围是塑胶,这是时代给予的新的产物的标志,对于这座总是落后于时间的小城来说,显然是十分新颖的。而正中间则是真的草地,被削的平平有致,散发着算不上好闻的味道。这几年或是在北京,或是在横店,又或是流连各个城市,我几乎忘记这样的味道,每天都是化妆品,香水,水泥,各色美食,甚至是书本,动物,可是的确很少有这样的味道。即便是在草地上,你也似乎能清晰从之中分解出各种各样的属于都市分解物般的气味,唯独没有这种最纯粹的味道。清新,不那么好闻,也不那么习惯,可是却纯粹的利害。我闭上眼,又狠狠的吸了两口这样的味道,像产生了化学反应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折射出的画面,有小时候妈妈给我做的好吃的糖腌西红柿,也有爸爸第一次带我去动物园的时候看到的爱吃瓜子的大黑熊,还有童年的玩伴一张张明媚可爱却不那么清晰的笑脸。还有什么呢,还有白衬衣,修长的手指,洗的极干净的运动鞋。。。。。。我赶紧睁开眼睛,不敢再去想了,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怀念这样纯粹的味道,还是怀念这纯粹的化学反应了。   我转头看继续看那些草地,一些学生一样的半大少女三个两个的结伴走着,或者是直接坐在其中,仰头望天。有的可能就平躺而下,少女们的身形没有多少的性感时尚可言,我猜测她们大抵不过是初中至多高中的孩子们。这些年见惯了浓妆艳抹,即使是校服着身也都有呼之欲出的视觉体验,而现在看着这些最普通的少女们,谈天说地,笑颜自然的模样,竟然有种重回现实的感觉。我走到草地的边缘,最里面的塑胶跑道上,想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晚风却轻轻的一阵阵拂过,她们的话语和笑声好像也随着晚风的旋律淡淡的飘来,飘过,溜走,好像在告诉我,不属于我的光阴,本来就该溜走。不由的摇摇头,收回了脚步,继续走在塑胶跑道上,少女们的声音又带着诱惑力的传来,不过我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有些东西就像时光,要溜走,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嫩声嫩气的说:“最里面一排的注意啦,注意啦,有车。”我回头看看,一个小男孩骑着脚踏车,骑在最靠近草地的跑道上。车速不是很快,但却有些不稳,身后紧紧跟着一个男人,看样子是他的爸爸。我不慌不忙的闪开一点,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即将上初中的我,比他大一些,也是这样学着脚踏车,满眼天真的对着这个世界,以为所有人都是理所应当的让着我。只是十多年这个词,用起来总让人有种不甘心的错觉,为什么呢?何苦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回忆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轨迹可以跨越十多年的一件事了呢!   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大伯家的哥哥带着嫂子和刚满四岁的女儿来家里了。看着已经半大的孩子,才发觉真的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了。   嫂子看着我说:“小久儿是大了,也漂亮了。”   哥哥撇撇嘴道:“哪里漂亮了,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没那么土气了呗。”   我瞪他一眼,什么叫土气阿。不过忽然又有些恍惚,可能上一次这样和哥哥没大没小的互相抬杠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眼眶有些湿润了,我掩饰一样的回过头,拉着哥哥的女儿一块儿去屋里看电视。   女孩小小的,取名叫果儿,是糖果的果,也是水果的果。不像嫂子的白皙,反而是承了哥哥的略微黝黑的皮肤,不过眼睛很漂亮,像嫂子又不全似嫂子。   第一眼,我就很喜欢她了,就是因为那双眼睛,因为年幼有些害羞和胆怯的眼睛,却隐藏着一种固执和倔强的东西,就好像那些还在小城匆匆流过的岁月里,日复一日我曾经深深迷恋过的那样一双眼睛一般。   哥哥嫂子走了之后,妈妈边收拾家务,边叙叙叨叨的说着:“你哥前些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混了个公务员,钱又不多。家里没有什么关系,他就只能去外省做事,做的最多,拿的最少,还只能忍气吞声的。你嫂子又没有工作,只在家照顾果儿。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吧,果儿大一些了,你嫂子也能出去找点事情做了,你哥哥辞了工作出来跑业务,虽然辛苦点,钱还是有的赚的。”   我边吃着葡萄,边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心里却是木木的,好像这些事飘过我的心底,却终究没有停住。夏季最后的一批葡萄,不那么甜,也不那么酸,只是水分不错,就像我曾经期待过的爱情一样,不过云淡风轻。爱情,可能就是这样,就像生活的挑弄,明明期待着的是天长地久的相濡以沫,可是面对撕心裂肺,阴差阳错的命运,终究还是落魄逃避,别无承受之力。   “久儿啊,我也不是逼你,只是这一次,你回来了可还走?”妈妈忽然放下动作,轻轻地问我。   我吞下嘴里的葡萄肉,忽然收回刚才的想法,还是酸的,甚至有些苦。   妈妈许是见到我皱眉,就没说什么,叹口气,转过身继续忙碌。我看着她比起几年前更加弯的腰和鬓间星星点点的白发,心里忽然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又能回答什么呢,我自己都没有想好,或许我还在期待,也或许明天我就会忘记期待。但今天,此时此刻,我仍然无法释怀。   妈妈收拾好了就准备睡了,临进房间之前,跟我说:“久儿,后院里有些以前的东西,你明天去看看,要是没什么用的话,就卖掉了。总是堆着也占了地方。”   “哦,知道了。”我应道。   妈妈见我只顾着答应,走进房间,关门之前,又补上一句:“我听你简伯伯说,小宁也回来有些日子了。”房门开的很小,我没有抬头,可是我知道,妈妈一定是看着我的,这一次,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直到房门彻底关上,我才缓出一口气。   夜深人静,我却仍然难以入睡。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适应能力也差了,明明当年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变成了一个夜猫子。如今再回到小城来,竟然用了两个月仍然无法改变作息习惯了。或许有些记忆本就注定深刻,深刻到成为烙印,留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想起妈妈说的旧东西,便起身往后院走去。虽然仍然是夏天,可是只穿着睡衣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便又回头加了一件外衣,再出门。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堆东西,我随意的翻翻,有小学初中高中的书本,笔记本,练习试题,还有一堆买了都没做的试题也都在。幼时的衣服,坏了钟表,用了整整三十年的旧电视机,还有一些酒瓶子旧箱子旧报纸之类的。摇摇头,这些回忆什么的,都是我此刻最不想要的,刚准备离开,却看到最边上的角落里,孤零零的侧躺着一辆自行车。   那是我的自行车,粉红色的,原本上面透亮华彩的油漆已经几乎锈光了,链条也垂挂着,像个同时失去事业与家庭的男人,选择了最后的颓废。我默默的走过去,抚摸它只剩下一个刹车的笼头,抽回手的时候,一层薄灰留在了指腹上,细细的,我轻轻一吹就飘回了空气里,在有些昏暗的灯光里它们的足迹却异常清晰。我闭上眼,仿佛看见童年时代的我,小小的花裙子,坐在上面,满脸笑容的骑着满世界跑的模样,嘴角不禁扬起了笑意。   随即,我问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有些舍不得这辆车了呢,大概是因为那个人,那个曾经的男孩,就是在第一次学会自行车的时候认识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抬起右手的手腕,灯光有些迷惑,我什么看不清,可是我知道,不用看到也能知道,那里有一条淡淡的浅色伤疤,记刻我的童年,第一个印象深刻的画面。   笑容开始有些苦涩了,思绪就像被劫堵的流水,一旦得到自由,肆意喧嚣。    ☆、林久歌,你可以道歉了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是在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平静的午后。上帝似乎并没有给那一天带来太多的波澜起伏的预告,所以我只是维持着最平常的面无表情的状态去见了他第一面。   我走到转角的二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楼的他,那个脑袋的剪影。男孩很认真的看着学校里的枫树叶子,专注的好像谁也无法打扰到他,可能就是那种一动不动的奇怪的专注让我也很专注的看了他很久。大概唯一打扰到他的就是我的目光了,他抬起头的时候,专注看着他脑袋的我竟然忘记了躲藏,就这样遁形在他的目光里。那是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从那时候起我就这么觉得了,坚定而清亮,又带着一丝丝的凉意。男孩看了我一会儿就低下头径自走了,我又待了一会儿竟然鬼使神差的跑下楼,走到刚才他站过的地方,想要知道他究竟被什么奇妙的东西所吸引。然后我就看到校园里的枫叶奇怪的都卷起了角,卷着的叶角变成了枯黄色,不似原先热烈的枫红。就像是一只只挣扎的手,一碰到远处的空气就被烧焦了一样的感受。   二年级第二学期要结束的时候,我又见到了那个男孩。   “你们记住了,全都记住了,从今天开始,只要谁还敢说我没有爸爸的事,我就跟他拼命!”   我抬起头看向另一半的操场,阳光下,那个男孩子好看的侧脸白晰却带着伤痕和泥土,可是仍旧是好看的。   阳光太过刺眼,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我似乎能明白,它们闪着光芒,像是倔强地对着这个世界的宣誓,他骄傲的昂着头,一只手指着前面的一群的男孩,样子霸气的不得了。   我躲在阴影处很久,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我悄悄地爬起身,跟着那个男孩孤独的背影。他一个人悄悄地走到操场的边缘,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蹲下身子,我不敢靠的更近,因为我看到他的身子,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带着微微的颤动,在阳光下,闪着光芒。我想他并没有看见我,所以我肆无忌惮的偷偷躲在他的世界里,观赏了一场畅快淋漓的命运交响曲。   我认识他很久之后,他才算是知道了我,那还是因为一场关于自行车的故事。   我学自行车的时候,已经是小学毕业要上初中的时候了。   初中才学自行车,可以算是同龄的孩子中最晚的了。其实小时候爸爸也叫我学过,不过摔了几趟之后就再也不肯学了。直到要上初中了,学校在小城的那一头,再也没办法走路上学,只能无奈的趁着最后一个暑假好好学起来。   爸爸总是很忙,忙得一星期都抽不出一天好好陪我说些话。妈妈总是很温柔,温柔到体谅了爸爸所有的忽视和粗心。呵呵,或许是忽视和粗心吧?所以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出去练习。   夏季的阳光炙热的照在头顶,天气热得厉害,我总是尽量往树阴下走,偶尔几片叶子大概热得发晕,兜兜转转的从树枝上落下来,掉在地上,似乎都粘在了地上。我的自行车默默的压过这些树叶,以及地上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直走到离家不远的空地上。   空地上已经有许多的孩子,大的小的,男孩女孩,对于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个游乐园。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空地,因为多姿多彩的笑声,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   我放下自行车,看到周围很多比我小的上小学的孩子都已经能很好的骑车了,心里冒出一阵无名的不甘,狠下心准备上车试一试。刚坐上车,两个脚就开始打哆嗦,心里害怕极了,当初摔得很痛的回忆涌现在脑海里,怎么都不敢把地上的另一只脚也踩上踏板。当我傻傻的坐在车上,保持这个姿势,而内心却做着激烈的心里斗争的同时,简宁的声音就忽然飘了过来。   “久歌?”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回头看的时候,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白皙好看的脸颊上,有些模糊,以至于后来很多次我想回忆起这个场景的时候,都难以记清当时他的表情。   简家在小城里还是很出名的,他的父亲原本是上海做生意的,据说投资失败,遭到朋友的排挤背叛,所以才带着妻儿住到小城来。附近的邻里说起简家,都是好奇和向往的。比如虽然生意失败,可是简家的院子仍旧修的比别人家的大,简家有一辆还算豪华的私家车,虽然在这样的小城市里根本开不上。简家的夫人难得出门,穿着得体,面容年轻,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的贵太太。这一切都让许多人对简家另眼相看。不过传言,简宁却不是简家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哥哥。在那个时候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身为大户人家的将家不只一个孩子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不同寻常的却是,简宁的这个哥哥同母异父。同母异父?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读小学三年级,那时候简宁还不是我的同桌,只是个叫得上名字的同班男生,最多算是个年级中风云的同班男生了。我还是很惊讶的那时候,虽然年幼,有些人之常情都还是搞得清楚的,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是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多想的,不过事实却往往不是这样,只不过是大人不这么想罢了。所以几乎在这个消息传遍同学之间开始,各种问题和讨论也就开始了龙卷风一般的袭击头脑。   同母异父的确很奇怪的,若说是同父异母可能会少一些猜测。毕竟有钱人嘛,休了糟糠之妻,娶了年轻漂亮的小情人。或者是原配夫人福薄命不好,终于守的丈夫发财了却没命享福了,留下了可怜的儿子,老公只能再娶了之类的故事还是听了不少的。不过同母异父可就不一样了,这可以有太多版本了,毕竟女人和男人再婚,并且拥有两个不同姓氏的孩子本身就会得到更多的猜忌和不谅解的。   当然毕竟都是孩子了,关于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人知道正确的答案,大人们肯定也不会告诉孩子的,也或者大人们其实也不知道。四年级的时候,简宁成为了我的同桌,对于这些个流言蜚语的疑问,我倒是没有任何想要问的打算。   简宁微笑着走近,走到我的跟前,继续维持他惯常的优雅的微笑。六年的同学,三年的同桌,我很清楚他的微笑频率,难以计算他的微笑次数,因此我决不会轻易认为此刻他看到我是高兴的以至于展露出这样好看的微笑。与他不同的是,我大多数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微笑对于我来说,称得上不大学的会的技能了。   他喜欢直接叫我久歌,这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还是很少见的,一般的同学都会直接喊我的大名林久歌,亦或是最好的朋友月月和七七,就会叫我久久了。而我的爸爸妈妈则最常叫我久儿,第一次听见的人,可能会以为就是九儿了。有些俗气,不过从小听惯了倒也无所谓了,用妈妈的话说,名字什么的只要写出来正式就够了。简宁在和我坐了一年整的同桌之后,忽然问我:“林久歌同学,以后我能不能以后叫你久歌呢?”当时的气氛实在是有些诡异的,直到后来初中的时候我从看动画片开始转战电视剧,特别是看了不少琼瑶剧之后,才突然隐隐约约的觉得那个气氛那个画面,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不过虽然我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温柔自觉的简宁同学从第二天开始还是自动将我的名字简化为久歌了。后来很多次我都庆幸简宁这个名字只有两个字,不过在想到月月和七七以及久久这三个叫法之后,我最庆幸的大概就是他没有逼迫我叫他宁宁了。   “久歌,你终于要练自行车啦?”他看看我身下小小的粉红色的小车说道。   我有些无奈的回答:“是啊,以后上了初中,想不骑车都不行了。”   “不如我帮你吧。”他说着,又开始他的招牌式微笑了,一副友好到不行的样子。   我倒是很乐意的,毕竟对于学骑车,实在没多少把握,所以边应着好,还边特意也对他笑了笑。   本来以为刚小学毕业的小孩学骑车肯定要很久的,不过事实是,简宁不仅准确掌握了学骑车的各项要领而且还准确迅速的教会了我。终于在第N次准备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的临界点,我成功掌握住了平衡,并且由此往来,一路顺风的学会了骑自行车这项技能。   “耶!我学会了耶!”我高兴得欢呼起来,才短短一个下午就学会了,我一边感慨自己的智商,一边不忘对着恩师奉承两句“简宁,你真是个天才呢!”我毫不吝啬的夸赞他。这句话说出来,我倒是丝毫没有夸张,简宁的确可以称得上天才了。   整整小学六年,简宁的考试分数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从来没有意外。不只是学习,体育阿,音乐啊,画画阿,似乎都难不倒他。对于全校的孩子们来说,简宁的存在似乎一直都像传奇一般的被膜拜着。虽然还是小学生,可是仍然有不少的小女生对他情窦初开,视其为白马王子了。他又整天一张万年微笑脸,自从四年级开始成为他的同桌之后,我光是递情书就递到手软,还不算为此惹了多少仇恨。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从他开始叫我久歌之后,他的所有礼物我都可以自由挑选,可没少偷吃偷喝的。   “不早了,再练习一会儿就回去吧。”他看看已经西边的天空,已经有些晕红的云霞说道。   我点点头,坐上车,认真地开始今天的最后一轮回锅练习。而江离安,就是伴随着我的回锅练习里的一场意外而走入我们的世界的,一场在我的右手手腕上留下了一条痕迹的意外。   撞上那个男孩的时候,我是极度惊慌的,明晃晃的阳光在那一刻被我完全忽略了,只看到面前的白衬衣,风一般的速度,我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停下来了。   “久歌!”身后是简宁震惊而焦急的叫喊,我挣扎着让自己的腿离开自行车的碾压,我已经整个人连着车倒在了地上。我努力的抬头,看到我倒下的地方正前方,一个男孩狼狈的摔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白衬衣上的污渍,一双洗得很干净的运动鞋,以及他抵在我车头上的一双手,修长的手指。   “久歌,你没事吧?”简宁赶紧慌张的小心抚起我,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抬头,看见他白皙好看的脸上明显带着的担忧,刚想回答他没什么事,一道很不爽的声音带着些坯气懒洋洋的响起来。   “拜托,她能有什么事,不是应该先问我吗,简宁。”   我回过头去,刚才摔在地上的男孩已经自己爬了起来,低头掸着身上的灰尘。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竟然和四年前的他判若两人。   “你认识他?”我询问简宁。   简宁有些无奈的摊摊手,的确是无奈的:“是认识,他叫江离安。”然后对着江离安说:“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同桌,久歌。”   这下子我知道为什么无奈了,江离安,大名鼎鼎的江离安就是他啊。我好奇而震惊的转头看着他,阳光已经不再热烈的过分,他细碎的短发清爽潇洒的贴在额头上,单眼皮,眼睛却并不小,长得很好看,和简宁一样白皙的皮肤,笑容却带着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大概,还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在我们小城的小学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江离安的名号,几乎是唯一一个能够与简宁齐名的人物,不过不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与众不同。   江离安是个单亲的孩子,他的妈妈独自带着他生活,听说他的爸爸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早到江离安根本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因为是单亲,在学校里总是会被人欺负,据说小学前两年,江离安都是个乖孩子,可是总是因为这些事被欺负。二年级学期末的时候,江离安打架了,对方是一群男生,有同伴的,也有领班的,还有一个是我们班的。据可靠消息的流传,那一天,是个下雨天,江离安一个人对着一群男生立誓,只要谁再敢说他一句没有爸爸之类的话,他就跟他拼命。   一个小孩子说这些话,当然是没有人会当真了,根本没有威慑力,然后一个男生开始了语言上的挑衅,紧接着另一个,最后谁也没有当一回事。可是江离安是当真的,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所以,一场血战开始,直到真的很惨烈的结束了,江离安都没有丝毫的退缩。自此之后,江离安的名声就这样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爸爸的事,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谈论这件事了。   我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孩,传说中的风云人物呢,本来以为是多么恐怖而凶神恶煞之类的,可是实际上,却是如此清秀好看的人呢!不过,他似乎并不记得我了,这让我有些失落,又有些放心,因为据说风云人物大抵不喜欢曾经走过他们落魄年代的老人。   我对他笑笑,说:“哦,原来你就是江离安阿。”   他也对我笑笑,说出来的话却让我顿时收敛了笑容:“林久歌,你可以道歉了。”   我面无表情的收起我所有的友好,却在阳光照到他的脸上的一瞬间,想起了他,二年级的时候,那个孤单骄傲的男孩。    ☆、本质上的事     简宁为什么会和江离安成为好朋友,而且按简宁的意思就是特别好的至交那种,这个问题我一直困惑不解,毕竟他们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甚至是极度相反的。简宁却说,正是相反,如同电磁的两极,彼此吸引了吧。不过我看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了,江离安可就不一定了。   那次之后的整个暑假,每次和简宁约了一起出去玩,我几乎都要抱怨一次我所收到的精神创伤。   “简宁阿,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阿,他真是太没有礼貌了,太过分了。的确啦,撞到他的人是我没错了,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阿。他要是不这样说我还是会道歉的啊,可是他实在太不友好了阿。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咯,他走路都不好好看看的,再说再说了,他又没受什么伤,可是我呢,我手腕都留疤了耶。”说着,我还不忘每次都认真地把我的右手腕举到他的眼前晃一晃。   那天,我最后还是没有对他道歉,因为简宁我们也没有吵起来。简宁和我的家在用一个方向,而江离安则是另一个方向。我和简宁一起回去的路上,正眉飞色舞的弹劾着江离安的恶劣行径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抓住我左右晃动的爪子,我惊得张着嘴,刚想抽回来。他皱着眉头说:“你不知道你的手受伤了吗?”   我忘记了矜持,看向在他手里的我的右手腕,果然,有一道浅浅的口子,血已经干了,只是刚刚只顾着生气说话,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我不也不疼,待会儿回去叫妈妈帮我洗洗就好了。”我大咧咧的说道。   “女孩子留下疤,总是不太好的,你以后骑车还是注意点的好。”简宁说的挺认真,那一刻,我忽然朦胧的觉察出了简宁和我的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叫做高贵和优雅的东西。   最后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过得还是很快的,当秋风有些凉意的时候,我开始上初中了。第一天开学,我按着分班的条子走到我所在的六班教室里,接着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了,简宁和江离安。而他们坐在一起,正笑着说些什么,画面和谐的我根本不想去打扰。   最后思想挣扎了半天,还是随便找了个前面的位置,默默地坐下来。   “久久!”刚坐定,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月月那,你也在六班呀!”当看到是谁的时候,我顿时也惊喜了。   “嘿嘿,那是阿,对了,七七也在六班的,不过好像还没来呢。”月月的表情也很兴奋。   七七和月月是我小学六年里最好的两个朋友。恩,大概也是唯一聊得来并且留在我身边的朋友了。   月月,全名叫沈嘉月,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她的漂亮并不是我随意说说的那种,而是的确很出众的那种漂亮。大眼睛,双眼皮,白皙的皮肤,纤瘦匀称的身材,个子中等偏高,长长的头发总是直接披下来,落在肩头,有一种偶像剧里的青春多情的感觉。在我的年幼时代的记忆力,她算的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了,她很爱笑,说话大声却很有活力   和月月一块儿,多数时候都是极端开怀的。在我的记忆力,童年时候的月月几乎很少有安静的时候。她很聪明,也很闹腾。只要跟她在一起久了,便会感染上她的热情和欢乐。月月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据她本人带有浓墨重彩的添加版介绍,二年级的时候,一个下雨的放学后,月月没有和我跟七七一起回家,而是身为值日生回教室打扫卫生,也因此在雨后的走廊里,遇到了那个隔壁班的男生。月月是个如此直接的女生,她的喜欢似乎也来的简洁而干脆。甚至就因为那个男生抬起头看雨时的侧脸,带着朦胧的忧郁,便宣布她的喜欢了。其实,对于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小男生来说,什么叫忧郁都不一定知道吧。月月却固执的认为,那种神情一定是忧郁,并且一再强调她的一见钟情是非常有价值的。   不过我想当佩服月月的是,本以为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浪漫情怀,足足维持了一年的时间才消退。月月竟然整整两个学期,几乎每个课间都把脑袋伸出去,等着隔壁班的小男生出来上厕所路过。而对于她的这种花痴行为我和七七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在下课的时候搭理她,不过她本人则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执着,并且期待着金石为开的结局。   七七,全名叫陆七七。   七七是那种看上去特别清爽的女生,她的皮肤特别白,白的很干净,近乎透明,却不会显得营养不良。七七很瘦,个子也不高,显得很小巧,眼睛笑笑的,单眼皮,她不是很爱笑,却总是很像在笑着。若是她真的笑起来,眼睛就会弯弯的变成一条小弧线,像极了月光明媚的时候天上的月牙儿,看上去特别可爱。因为她叫陆七七这种名字,所以久而久之,我和月月都叫她七七了。   我和七七是那种神交比较多的朋友,因为她本身恬静,也不爱说话,而我也并不是自来熟的类型,所以若是月月不在的话,我们两个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总觉得和七七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自己也变得安静了起来,七七喜欢看书,不是教科书的书,她时常带着一个绿色的小帆布包,里面放着好几本书。看完了就换货,出货不断,就像定当猫的口袋一样神奇,所以我们都叫那个绿色小帆布包百宝书袋。我们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听音乐,或者从她的百宝书袋里挑一本我有兴趣的,在旁边看。看到喜欢的句子,就拿给她看,她有时候说两句评论,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可是只要她会心一笑,我也觉得得到了回应,就继续回头看。   “还以为会晚了呢,不过没想到很多人都没来呢。”月月说道。我扭头看看教室里,的确还有很多的空位子。   这一回头,就正好对上江离安和简宁的目光。简宁对我微笑了一下,江离安没有笑,而是目光直直的看着我,我顿时觉得在他的目光中不自在,回过头。不过不得不承认,江离安和简宁在一个班实在是很惹眼的一件事。   “七七来了!”还在胡思乱想,月月就已经站起身对着门口边挥手边跟我说。   “你们来得真早啊。”七七慢条斯理的坐下来,再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   “这是干嘛阿,刚开学,又不知道课表,不上课的。”月月好奇的看着你坐下来就忙活着拿东西的七七。   “哦,我知道阿。不过觉得开学第一天,老师肯定要讲一些事,重要的内容就要记下来了阿。”七七理所应当的转头,平心静气的给了她一个微笑,模样有点像简宁总是对我笑的样子。   “好吧,果然是陆七七。”月月满脸黑线的移开视线。   七七和月月就是这样,极端不同的两个人,无论是个性还是处世方式都是,可是偏偏两个人都能成为我的好朋友,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可能我的个性里真的是有两个方向的交汇点的吧。   如月月所料,第一天,老师没有讲课的可能性,不过结束的时候,七七的空白纸上,满满当当的记了不少东西。我和月月惊讶的伸头过去看,什么学校的起源,创始人,现任校长,校训,对未来三年初中生活的要求,学习预习的准备内容,准备包书皮,准备笔记本,准备笔之类的林林总总。   “七七真适合做个管家了。”月月满眼金星的感叹道。   “扑哧。”我被她惟妙惟肖的惊叹表情逗笑了。   七七横她一眼,不过乖乖女再怎么耍横还是乖的模样,就像个挠着爪子的小猫咪一般可爱。   “看来这里还有一位女管家呀。”   我们三个同时看过去,江离安正靠着桌角痞痞的笑。而简宁,站在他旁边,一样的动作,不一样的味道,各成风景   “你是谁阿?”月月心直口快,不过我还是觉得她被江离安好看的皮囊吸引了一下。   “哎,刚刚他就笑话我是管家了,没想到到这还遇到另一位了。”简宁好笑的打趣自己,也帮红着脸的七七解了困。   “他叫江离安。”我回答了月月的好奇心。   “哦!就是那个江离安!”果然,月月的表情像要一口气吞下十个鸡蛋。   “看来你想当出名。”简宁笑着拍拍江离安的肩。   “开玩笑,在我们学校待过的人,不知道江离安还不得是多消息封闭的。”月月说的是实话,因为我发现连七七这种能够整日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姑娘都在用一种‘原来就是他啊!’的表情看着江离安。   大概是我们的目光,带着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的惊扰了他,也或者他本来并不想这样为人所知?总之,江离安就是面不改色的靠着桌子,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闪着光一样的温暖和煦,有一种柔和的令人惊叹的美,不亚于听到他的名字。可是这个在阳光里好看的不得了的男孩,嘴里却说出冷漠的话:“女孩子就是无聊。”   这句话,成功的激起了在场两个女孩的愤怒。当然是两个,因为即使是这样的他,看上去这么不好相处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为了他一句话能够让我理所应当的看着他,为了这堂而皇之而感到高兴。   “离安,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们也只是听到你的名字的正常反应嘛。”简宁皱着眉,有些责怪的口气对他说。   江离安对简宁的责怪倒是没什么反应,摆摆手:“算了,你要在这里陪她们玩就自己陪好了。”说着,就自顾自的走出教室了。   “天哪,实在是太恶劣了!”月月大概是没来得及当面表示她的愤怒,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愤愤地说。   “他大概还是不大喜欢这种出名的吧,本质上来说。”也不知道简宁这句话到底算不算是为他说话。   “什么意思呢?江离安不就是希望一战成名吗?”月月问出了疑惑。的确,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传闻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说,本质上来说阿。”简宁似乎有意要咬文嚼字到最后了。   倒是七七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像一下子就懂了一样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正好看到,便问:“七七,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七七有点脸红:“嗯,大概吧。”   “行了,你们俩真是够了,不要这么高深莫测了好不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平民的理解能力。”月月都有些不耐烦了。   一般这种时候,月月所谓的我们,肯定是包括了我的,不过我其实还是有些想反抗的,毕竟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月月的智商比我还是低了一点点的。   “怎么感觉你想要说,江离安其实人很好之类的,不会还要附加一些感人的故事吧。”我说。   简宁立刻开启微笑模式,同时摆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嗯,感觉久歌智商提高了。”   我捏住拳头,极力忍住暴力行为,算是对得起那张万年不变的微笑面孔了。   “呵呵,开玩笑啦。虽然离安有些别扭,不过我还是想说,他的确是个还不错的人。”   我觉得简宁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难得的特别认真。简宁总是笑着对所有人,但是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能分辨其中的区别,大概我也算是能分辨的其中之一吧。他貌似正经,却很少认真,即使是每次的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这件事,他仍然是得过且过的。但这个时候的简宁,说着江离安还不错的时候的表情,是认真的。又想起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见到的江离安小小的背影,倔强的眼神。即使我并不了解江离安,却奇迹般的愿意相信,他还是不错的,所谓本质上的事。    ☆、夏盛央     开学第一个星期,虽然是按照课程表上课,不过由于是第一天上课,老师们多半都是以自我介绍以便促进新同学之间互相认识为目的进行教学的,真正的书本知识极少。   对于月月这样向来对成绩考试分数之类相当看得开的人来说,这几天才是最有趣的日子。不过当她看到七七竟然在笔记本上将课堂上自我介绍的同学的名字和特长兴趣之类的作了大致记录之后,顿时就像没吃过榴莲的人第一次见到榴莲的时候的表情一样了。   对于七七这种行为,我倒是惯常所见了,所以没太多意外。随意看了两下,却在看到江离安三个字的时候停住了目光。   江离安,比我大半岁,最喜欢的食物是冰淇淋,最喜欢的电影是霸王别姬,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最喜欢的植物是竹子,最喜欢的动物是猫。如此,甚至还有很多七七自己对他的描述。占了相当大的篇幅,比起别的同学。   月月显然也很快发现了这段简介的不同寻常,立刻心直口快的问道:“七七阿,你怎么对江离安记得这么多阿。”   七七有些脸红,低着头说:“我觉得他很有趣。或许,真的像简宁说的那样,他的本质上,有着很不一样的东西。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简宁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生,可是我却发现江离安身上有着一种简宁所不具备的东西,很奇妙的色彩。”她说完,脸好像更红了,因为皮肤白晰,耳朵,脖子都红得特别明显。   七七喜欢简宁,在我们三个之间不是什么秘密,自从简宁在三年级的时候成为我的同桌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个谜底。   七七平日里宁静随和,不声不响的,也不爱说话更不爱凑热闹,可是但凡提到简宁有关的事情她总是有十二分的兴趣。   七七只要在简宁身边,就经常脸红,我有无数次侧头正好抓住她带着一种害羞又期待的目光看着简宁的模样。   所以事实上,七七对于江离安的兴趣多半只是因为他是简宁最好的朋友,她观察江离安不过是通过一个媒介更深入考察她的简宁罢了。   江离安和简宁,在进入初中之后顺利成章的成为了年级的四大帅哥之一,并且还是为首的两个,一正一邪,一个微笑的如同谦谦君子,一个倨傲的仿佛风华绝代,不得不说,是相当矛盾和奇怪的一对组合。简宁仍然优秀的逼人,各项全能,成绩表永远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   不过令人咋舌的是,江离安虽然整日不学无术的模样,似乎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成绩却仍旧没有跌出过年级前二十。   除此之外,这两位几乎寸步不离,上课是同桌,下课是同伴,就连上体育课的时候都自愿成为彼此的搭档。   总觉整个初中江离安和简宁就像是排了一场历时三年的对手戏,彼此或是温柔缱绻,或是剑拔弩张,或是相视一笑,或是左右并肩,实在是叹为观止的一对组合。   虽然他们都被无数的女生宠爱,但是对待追求者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简宁就像是远在天边的云朵,看着不难接近,实则遥远如初。江离安却是近水楼阁的月亮,明亮的耀眼,也能够被触摸到,但是实际上你却注定会失去。   简宁虽然表面温柔谦和,对谁都微微一笑,可是我知道他却并不是个随意的人,对于他而言,真正的朋友,门槛相当之高。所以和小学的时候情况差不多,许多人送礼物递情书,而他呢,总能优雅谦和的回绝。有时候我也怀疑他是唐三藏,竟然都不动个凡心,来个早恋什么的。   江离安则不同,他接受几乎一切的追求计划,并将礼物随意享用,也会随意送给别人享用。对于慕名而来的女生们的主动接近,他看在眼里,并且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切非公正待遇的优厚条件,不过虽然我一直以为他内心深处是丝毫不在意也不屑一顾的,他却在初二刚开学的时候公开了他的第一段恋情。   夏盛央,江离安的第一任女友,是2班的团支书,成绩优秀,班级第一,年级前二十。   夏盛央很漂亮,但同时也很骄傲。她是那种美丽的如同骄阳一般,也骄傲如同骄阳一般的女孩。   作为学校的优秀学生,她很显然也享有了一些潜在的特权,比如谈恋爱,比如穿露膝盖的裙子,再比如把她一头染成金色波浪的头发像海藻一般的散在后背。老师们对于夏盛央的各种穿着选择默许的原因除了她成绩好之外,大概还因为夏盛央的父亲是校长的故交,而目前担任某个公司的总裁的缘故。鉴于校长对这位有钱有势的故交相当礼遇照应的前提下,夏盛央凭着身为自身实力和背景加分的双重优势,成功打败众多竞争者,获取了江离安女友的宝座。   “真像是一场宫斗剧阿。”七七在了解了夏盛央胜出的种种内外因果分析了之后,是这样评论的。顺便万分庆幸自己喜欢的是简宁而不是江离安。   而月月则是直接翻翻白眼的预测:“要不要赌赌夏盛央多久会失宠?”   自从成为了江离安的女朋友,夏盛央总是在下课的时候名正言顺的到6班教室来晃一晃。   大约是简宁的美名在外,对我们几个都不屑一顾的夏大美女对简宁似乎很有兴趣,分外的友好。不过简宁显然并不太敢冒。夏盛央对他打照顾,他就展开万年不变的微笑迎敌;夏盛央约他打球,他就推托身体不佳;夏盛央邀他周末唱歌,他便说自己五音不全。总之夏盛央根本碰不到简宁的任何底线。   月月看着下课趴在桌上睡觉的江离安的背影说:“真不知道夏盛央是打算两个都收着,还是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七七皱着眉头看着正在对付夏盛央的纠缠的简宁,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江离安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他难道真的睡得这么熟?”我好奇地打量他安静的睡眼,细碎的头发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谁知道呢?或许他也根本不在乎吧。”七七淡淡的说,转头不再看简宁,低头看书。   我和月月面面相觑,看来七七的心情不然不好到极点。   当然心情不那么好的,大概不只七七,我看着夏盛央美丽的背影,百折不挠的一次又一次的在下课时间走到江离安的身边,然后越过他,对着简宁花样百出的搭讪,心里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珍爱的花朵送给了别人却为别人所不屑和轻贱的感受,当然,江离安既不是花朵,也从不来不是我的花朵,我没有资格送给夏盛央,夏盛央也未必轻贱于他。   那个时候,班上很流行传小纸条,无论有没有机会说话,都喜欢把字写在很小的纸条上,特别是给异性的纸条,使得许多话都成为了理所应当可以说出口的事情。至于有多少告白,拒绝,接受,暗示,示威,等的私密事件,似乎都发生在这一张张奇妙的纸条里,烽火硝烟,甜蜜流转都不为旁人所知。   上课的时候,我传了纸条给简宁。   “你喜欢夏盛央?”我直接问他。   “怎么可能?”似乎可以看到简宁无奈的笑容。   “那么,夏盛央喜欢你?”我继续问。第一局的答案不过是意料之中,那也只是我的一个开头,引出我所想要的结果的开头。   “你很关心?”这一次,我没有直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作为回应,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能隐藏住自己的动机,又能问出我想要的答案。显然,这不是我预先设计好的套路。而简宁似乎拐着弯的在我设计好的套路里,寻找着他想要寻找的答案,这让我有些不安。   “夏盛央是江离安的女朋友,可是每次下课的时候都找的是你,我觉得很奇怪。”我思索了很久,斟酌了字眼。只是奇怪,满足好奇心总没什么错吧。   “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久歌。还有,你的关心,是不是也不应该被只看到表面?”简宁的回答有些虚,我想了很久,始终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月月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则是直接推理,夏盛央肯定喜欢的是简宁,而简宁一向高远难以接近,所以只能先拿下了江离安,采取迂回战术,勾引简宁。按照她的推理,江离安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媒介。就连一向温柔善良的七七,对于夏盛央的做法也是嗤之以鼻的,毕竟她想要接近的是简宁。    ☆、江离安是个擅长报复的人     也许喜欢就是一种感觉,至少在初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比如月月会因为一个男孩忧郁的侧脸而迷恋一年,追逐他的笑颜与背影,七七会日复一日的默默追随简宁的目光,无论他在不在意,了不了解。再比如,我总是忘不了二年级的时候见过的残端枫叶,总是忘不了少年倔强的眼神,忘不了再见到他的一日又一日,不顾一切的桀骜不驯。   夏盛央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不断地利用她的特权威胁着江离安的尊严,而江离安则是既不是猛虎也不是猎豹,他是狼,狼的忍耐是极强的,爆发却也是绝对的狠戾。江离安给夏盛央画上的句号,就发生在夏盛央十四岁的生日聚会上。   那一天的天灰蒙蒙的,时不时地落下几滴小雨,不连贯,阴霾无限的聚集,天气闷热的利害,好像时刻都会爆发出什么似的闷热。我和七七,月月按照夏盛央给的地址走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沉浸在闷热的气氛中的还有我们的脑海。   “该死的天气这么热,热又不好好地热,闷的利害,搞得人都烦燥了。”月月已经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路了。   月月原本就是不想来的,天气不好,心情不好,一想到是夏盛央的生日,她就更不愿意去了。原本已经找好了理由要退出的,不过我和七七一致劝说,她最终还是同意保持我们三个一体的良好形象,勉强来了。七七坚持要去,肯定是因为作为江离安最好的朋友,夏盛央不断邀请过的简宁最终会去,而我,则是因为江离安。   终于顺着路,走到夏盛央的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而我们几个中午吃过午饭就出门了。   夏盛央的家很漂亮,看得出装修之类的都很有品位,据说夏盛央的爸爸生意越来越成功,已经在大市里面买好了别墅区的房子了,不过是想等女儿上完初中,怕她直接转过去不适应受人欺负罢了。不过即使这个在她们一家人眼中已经住不下去的小地方,在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孩子眼中已经十分华贵了。   “不知道简宁的家里,是不是也是这么漂亮的?”七七瞪着夏盛央家里巨大的挂灯出神自语。陆七七一向是个温顺柔软的人,但由于饱读诗书的原因,成绩优异纤细淡定的她内在又是要强的,是骄傲的,正如同她喜欢着简宁,内心深处也是认为自己配得上简宁的。而如今,大概是第一次觉得,金钱地位,家庭环境,差别带来的油然而生的黯然和自卑感。   我拍拍她的肩:“七七,简宁家我去过好多次,我的爸爸跟他的爸爸蛮熟的,简宁的家没有这里大,没有这里漂亮,和我们的差不多。”   我看到七七的眼中再次有了神采,喜欢上那个人是因为他的优异和与众不同,可是当真的很喜欢,喜欢了许久,认真追随这种感受了许久之后,便不再执意要求他的优秀,即便是他的不完美也会被内心的包容力所容纳。所以,宁愿他平凡一些,近一些,这样才能好好的看到希望。   对于简宁的家,我说的的确是实话,简家的出名和神秘在于简宁几乎从没有邀过任何同学去他家玩过。而简宁本人的优雅和贵气实在是让人生出许多的遐想。   然而事实上,其实简家除了大一点的院子之外,并无特别的地方,既没有奢华的装修,也没有罕见昂贵的装饰品。   不过尽管如此,简家的确曾经是富裕过的,这点从简宁自身和他那位我每次见到都忍不住惊艳一番的母亲便可以看出,我实在不相信始终的贫贱能够孕育出这样美丽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和高贵,也只有这样美丽女人才能教出这样优秀的简宁了。   简宁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就像是他们家族的传统一般。每次我去他的家,都能从他的爸爸和妈妈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气质。温和从容却绝不随波逐流。   而相比较而言,夏盛央的家,的确华贵的多,可是夏盛央的爸爸妈妈却丝毫无法与简宁的父母相比较。夏盛央的爸爸非常的胖,肚子特别大,眼睛很小,看得出很有钱,却很圆滑的样子。而夏盛央的妈妈则一点都不胖,准确来说,是个挺好看的女人,至少比起同年龄的一般女人而言。夏盛央在席间也多次骄傲的说着她的妈妈的美丽,在场的同学们也都很捧场。   不过在我看来,美则美矣,仅矣。除了皮囊之外,丝毫看不出任何的让人想要深邃挖掘的东西,这多像是个没有故事的女人啊,我感叹。几乎没有什么皱纹的脸,涂着白白的粉,红红的口红,头发和夏盛央一样的金黄色的大波浪,只不过比夏盛央的更长,颜色也很深一些,穿着红色的紧身长裙,坐在席间,面容带笑,但偶尔却能看到一丝不屑和浮躁。   比起来,简宁的妈妈则丝毫不施粉黛,穿着也是极为俭朴,就是一般的家居装,头发也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处理,可是就是美丽,美丽的让人移不开视线,不过最令我惊讶的还是每次看到她,她都像一本古书一般,给我不一样的韵味,又带着相似的情愫。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名媛与有钱的女人之间的差别吧,对待世界和对待自己的差别态度。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席间过半,夏盛央有些兴奋得站起身,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小礼服,看起来和她的妈妈很相配,无论如何,都是美丽的。   “你们说,为什么夏盛央的爸爸妈妈知道夏盛央交男朋友的事情,都不在乎也不管呢?还让她把江离安光明正大的带回来过生日了,真是奇怪。”月月小声地问。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咯,看得开。”七七说。   我看了七七一眼,她的眼睛很亮,却闪过厌恶,但不知是对于夏盛央的家的奢华还是对于她的行为产生的厌恶。   “离安,把灯关一下好吗?”夏盛央对江离安说。江离安微笑着起身,我觉得那个笑容特别刺眼,而随着他的背影,大厅一下子暗了下去,如果我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概我就不会觉得世界变暗之前的心情那么不好了,不过也可能仍旧不好。   烛火之中,整个大厅里只有夏盛央的脸是明朗的,她嘴边的笑容正甜,低头轻轻一吹。大厅里一片欢呼声。所有人都在唱生日快乐,蜡烛一点点地全都被吹灭了,世界终于完全黑暗了,最后的画面仍旧是夏盛央甜美兴奋的笑容。   而当灯一打开,世界重新恢复光明的时候,主角俨然变成了江离安。还有他怀里的女孩,他们的唇正扣在一起。   我和七七站在一起,我感到她的手拉住了我的手,我们同时怔惊得移不开视线,不是因为夏盛央的晕倒,不是因为所有人的尖叫,不是因为夏盛央爸爸冲过来打在江离安脸上的巴掌,不是因为灯光晃着了眼,而是因为,与江离安唇齿相扣的人,正是月月!   那天之后,夏盛央和江离安因为月月而彻底分手的事,传遍了整个学校。那个时候正好开始有了所谓的校内网,我每次登上去,都会看到许多人在讨论这件整个初中最出名的三角事件。有些人嘲笑夏盛央,有些人责怪江离安,但是最多的人还是在用各种恶毒的语言攻击着月月。   夏盛央生日的一个星期之后,当我和七七知道消息冲到走廊的时候,月月正坐在地上哭。她平日里漂亮白净的脸上,一道深深的红手印立刻刺疼了我和七七的心。而她身后站着的夏盛央满脸嫌弃,眼神里却迸射着泪光,手指着月月的哭泣的脸说:“沈嘉月,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他喜欢你?告诉你,别傻了,你不过是他报复我的工具罢了。沈嘉月,不过即便是工具,我也容不得你!这一巴掌只是一个警告,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回。”她的眼睛里迸射出的火焰好像要生生吞了月月一般的可怖,我的确没有想过曾经高傲得如同白天鹅一样的夏盛央竟然也有如此野蛮的一天。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见过月月哭过,她一向是乐观勇敢的女孩,可是此时此刻,她就坐在我面前哭得好像全世界都欺负了她,她的眼睛看着我和七七,只是不停的哭,不说话,眼神里是一种我陌生的恐惧。   “夏盛央,你够了吧。”我走过去扶起月月。   “怎么,你想管闲事?”夏盛央似乎将怒火转移到了我和七七的身上,并且为此感到更解气。   “月月并没有错,错的是江离安,月月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何必找月月出气,既然你有本事当着江离安的面勾引简宁,就要有本事承受江离安精心设计的阴谋报复阿。”七七严肃着面孔,说出来的话却是要所有人都惊呆了。   夏盛央根本说不出话来,当着一堆同学的面,脸上青红交加。   我和七七扶起月月,走回教室,一路上,我忽然想起那时候简宁说的,不能光看表面。我转头看看七七,我知道她看懂了。    ☆、江离安是个混蛋     那之后,夏盛央在初二下学期就提前转学走了,月月在一次考试成绩由前一百掉到了三百开外之后,决定奋起直追,动力就是希望三个人还能上同一所高中。而简宁一直维持着他不变的笑容,我却知道他早就看懂了开头,也猜到了结尾。江离安的成绩还是前二十,稳定的像一波池水,我都怀疑夏盛央这个人,他也是根本没有喜欢过的。   校内网上,有个笔名叫白鹭晓晓的人发表了一片文章,据说那一日月月被打,七七道出真相他就在现场。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实情的因果真相,我去看了一下,文章甚至从夏盛央和江离安的初试开始写起了。   原来夏盛央喜欢江离安已经很久了,足足告白了五次,送了七次礼物,又凭着运气和美貌,才成功得到了江离安的首肯。本想着虽然是女追男,可是以自己的姿色地位,江离安肯定会渐渐喜欢上自己的,却没想到终于得到公开的夏盛央仍然只能每天跑去找江离安,而江离安却总是淡淡的。他们甚至连个吻都没有,拉手也不曾过。   江离安让人摸不着头脑,简直就像是拿着夏盛央当个挡箭牌一样的享受着清静生活,这让夏家的小公主怎么能忍?于是就想到了刺激法了,夏盛央开始整日里勾搭简宁,谁想到简宁也是不上钩的货,始终冷冷淡淡的,看似温和好相处,其实比江离安还奇怪。夏盛央仍然努力的去搭讪,但其实余光里始终装着江离安,可惜他都不为所动。   而那一次过生日,大约江离安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决定蓄意报复,至于沈嘉月这一篇,完全就是不存在的无辜丢了初吻的可怜垫背少女了。不过不得不说,江离安实在是个擅长报复的人,不管是二年级的时候还是现在。   此后,校内网上开始有各种同情月月,并鼓励她重新站起来好好学习的帖子了。据月月说,那天,她明明就是趁乱想去上个厕所,结果被江离安一把扯过去差点喷尿,哪知道还丢了初吻。不过对于初吻她好像不太在意,却是耿耿于怀于差点喷尿这件事。   “天哪,你们知道那天有多惊险吗?你说我要是真尿出来了,江离安会是什么反应阿。”   “还能什么反应,肯定直接把你扔出去咯。”我翻翻白眼,说实话,对于月月是初吻,江离安也是初吻这件事还是有些在意。   “哼,别提了,江离安实在是太腹黑了,报复前女友把我搭进去,好歹我也是个同班同学阿,实在是太过分了!看看我为了他遭了多少罪。”月月气氛的捏紧拳头,看着隔了一排,安安稳稳趴在桌上睡觉的江离安的背影。   这句话的确不假,月月因此所背的黑锅的确够重,光那一巴掌就是一个极大的侮辱,还是凭空惹来的侮辱,想来换了谁都忍不下这口气。   而简宁对于这件事则是从一开始看到结束,始终不动声色的抱着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即使是中途他也不幸成为其中的主角之一,他仍然面不改色的保持观赏者的风度,这实在有些让我佩服。   不过我想,夏盛央之所以提前转学离开的原因大概不只是因为真相的曝光以及当事人的完全不在意的回应态度,而是因为江离安在生日会事件之后不过三个月,立刻就有了第二任的女友。   新的接任者与夏盛央简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整个初中没有人不知道莫小琴的名字了,不仅是因为她是堂堂莫大校长的千金,更是因为莫小琴这个名字永远在每次的成绩排名表上紧紧挨着简宁,俗称万年第二公主。   作为江离安看上的第二任女朋友,莫小琴的出现简直称得上叹为观止。毕竟莫大小姐虽然成绩优秀,背景够格,知名度一流,但这长相嘛,实在是太一般。倒不算是什么丑女恐龙之类的,不过的确朴素一般的很,从初一开始就是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难得见过她几次面竟然都没看清过她的眼睛。另外,听说莫小琴非常学霸,几乎每个课间都趴在座位上看书,放学之后很少跟同学出去玩,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分数和书本。这样的一个女生,究竟为什么会成为江离安的女朋友,甚至打败了夏盛央这样的大美女上位成功,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喂,你们说江离安这又是搞什么鬼啊,之前和美女演什么复仇戏码,现在是跟书呆子排练苦情上位戏吗?”刚从巴掌事件回复生命力的月月瞪大眼睛一副后怕的样子说道。   七七见她自身难保中还不忘八卦一番,无奈的说:“你就别管他搞什么鬼了,只要别牵扯到你身上就好了。”   我也忍不住附和:“月月啊,你应该庆幸江离安没有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把你明晃晃的供出来,现在有了校长千金当挡箭牌,你才能脱身啊。”   月月不屑一顾的撇嘴:“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他,不要告诉我这一场苦情戏还是为我彩排的,就是为了保护我脱身?结果一开始还不是他把我硬生生拉进火坑的啊。”   “不过,这回情况倒是挺复杂啊。一个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一个是校长大人的宝贝女儿,而且两家还是有不少交情的,有的看了。”七七笑着说。   我皱皱眉,的确如此,这场戏的可看度绝对比月月的乌龙剧好多了。不过江离安又交了女朋友了,这让我心里产生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既为了月月能够暂时脱离流言而感到高兴,同时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江离安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他是真的喜欢夏盛央吗?对于莫小琴,又是怎样呢?他神秘的像个黑洞,越想探究越不明白究竟。但尽管如此,在同龄人之间的他,仍然是显得那么不一样,那么独特,独特到让我那么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关于江离安与莫小琴的事件真实性的证实就发生在几天之后的课间,我像平时一样准备去上厕所,就看到楼下的篮球场边一堆人聚在一起哄闹喧哗。而主角就是莫小琴和江离安,还有一个主要配角,夏盛央。   江离安站在人群中间,身材修长,表情随意,双手插在裤袋子里,好像身处事外看着一场闹剧,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才是主角一般。莫小琴穿着校服,面色有些赧然,却仍然看得出一丝傲气和不懈,而夏盛央高挑的身材,出众的打扮使得她更像是主角而不是配角。但事实上,她就是配角,因为一切都取决于江离安的态度和做法,而此刻他的手正牵着莫小琴的手,却不是夏盛央的。   “离安,能不能不要闹了。我原谅你,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不可能喜欢她的,就像对沈嘉月一样,不过是为了气我,对不?”她竭力的保持着平静,好让自己相信这一切是一场闹剧,即将会结束的闹剧。不过听到这话,我只能心里阿弥陀佛,希望莫小琴同学不要迁怒到月月头上。   江离安冷漠的看着她有些卑微的放下自尊,竭力勇敢着的脸,语气不屑:“夏盛央,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后悔当初答应你交往了,现在你就像牛皮糖,甩不掉了还。”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明明不久之前还是喜欢我的人,怎么可以忽然就变成这样?”夏盛央大概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莫小琴可能也是看不下去了,劝道:“小央,你回去吧,别在这闹了,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听这口气,大概两个人之前关系还是不错的,想来也是,毕竟校长和夏盛央的爸爸是好朋友啊。不过这样看来,这莫小琴还算可以啊,她应该是真的为夏盛央着想的。   夏盛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尤其是听到莫小琴开口之后反而更气:“莫小琴,从现在起我们再也不是什么朋友,你也不必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以为江离安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连沈嘉月都比你好看的不是一点。一个书呆子罢了,你凭什么喜欢江离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你偷偷摸摸在你的日记本上写的东西,内容只有一个,江离安不是吗?大概你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吧,好不容易我和离安吵架了,你就趁虚而入?”   夏盛央这些话相当的不客气,没有给莫小琴任何面子,我看到莫小琴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对了,但却生生吞下去了一样,什么都没说。不过这种情况都能深深忍下去,看得出教养一流。   但她的做法显然是正确的,江离安对于夏盛央的聒噪反而更加难以忍受。   “夏盛央,你还要我说几遍,我早就对你没兴趣了,你可以滚了,不要再来烦我。”江离安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夏盛央一眼,不过他牵着莫小琴的手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看莫小琴一眼。   上课铃响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看下去,反正夏盛央的反应也大概能猜到了,重新做回座位的时候我才想起了,忘记上厕所了。   而当我把这件事说给月月和七七听的时候,她们的一致反应都是江离安真是个混蛋,彻底的混蛋。    ☆、关于莫小琴的秘密     初三,即使是月月这样的性子,也开始紧张起来。   时间的弦被绷的像随时要断掉,但我知道至少现在它不会断掉,直到中考结束的那天。   自从江离安和莫小琴在一起之后,世界似乎安静了许多。莫小琴从来没有在下课的时候来过6班的教室,一次都没有。而夏盛央的离开,似乎也没有再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月月在脱离了流言困扰之后,除了自觉地离江离安远一些之外,没有太多的变化,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性子。   放学之后,为了彼此督促好好复习功课,我和月月,七七约好了一起看书,地点就选在我家了,因为我家在我们三个人的家的中间,离月月家和七七家都不是很远。   原本就是我们三个的,但因为我和简宁家离得很近,简宁的妈妈知道我们三个一同学习的事情之后,似乎很赞同简宁也加入,而简宁本人也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如此就成了四个人的集体复习活动。   对于简宁的加入,七七肯定是心里乐开了花,足足一个星期学习效率明显降低,速度减慢就可以看出来她内心的波动了。   而一星期之后,七七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江离安和莫小琴又加入了进来,对此我相当无语,我家可不是什么大庙,竟然装了六樽大佛,真是够了。   “虽然我足够有把握了,但是小琴说了一起复习效率高,所以我也无所谓啊。”江离安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而莫小琴则是浅浅淡淡的笑着。我看到简宁如所料的一般在微笑,而月月的表情则有些微妙的不寻常。那时候我还并没有多想,只是捂住胸口,告诉自己要平静。   在初三这个紧张的关头,所有人都带着一分藏不住的焦虑,可是简宁却仍然平静淡然,不慌不忙,也不见他买很多的资料,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看着书,上着课,却永远是第一名。至于第二名,仍然是莫小琴,而江离安,自从和莫小琴在一起之后,成绩提高了不少,已经稳定在了前10。   每次他们坐在我对面一块儿看书的时候,就像两个彼此不认识也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不过莫小琴总是能知道江离安的薄弱点在哪里,事先将重点之类的抖画好了给他看。为此,我们几个也得了不少附加福利。用江离安的话说,就算是我供应了学习环境的好处了。   到了初三下学期的最后几次模拟测验,我和七七已经稳定在了年级前10,月月也成功挤进了前30,而江离安,莫小琴,简宁则是霸占了年级前三的名额,简宁和莫小琴是不出所料,而江离安实在是出人意料了。   于是流言还是传出来了,校内网上到处都在说,江离安看上夏盛央的样貌,然后为了提高成绩靠上好高中,就跟了莫小琴才女之类的。不知道江离安有没有看到这些流言,但莫小琴一定是看到了的。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她在刷校内网的八卦消息,只是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古井无波似的模样,让人看不透心里究竟想了什么。   其实,比起夏盛央,莫小琴无疑多少更加让人喜欢一些。虽然她也是个不合群的人,话少,表情也淡。但并不会有什么大小姐的脾气和任性的秉性。   初三下学期,最后的一场模拟考结束,我走出考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这大概是中考来临前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之后的日子里,大家就要回到各自的家里,为各自的未来奋斗了。   感觉身体里的压力根本就无法排出来,即使终于要不上课了,也没办法开心起来。天空带着些晚霞的色彩,酝酿着红色的温柔和残忍,揉进了云彩里。云彩接纳了这一抹红色,可是似乎忧伤而博大。这个世界上,温柔的东西,似乎总是美好的近乎残忍。莫小琴大概就是这样吧,她的确是个温柔的人,至少对待江离安,足够温柔了。   我看到莫小琴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河边的树荫里,身影单薄的就像天边渐渐稀疏的云彩一样。我有些慌神,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叫她,而她一转身,就已经看到了我,绽开了笑容,我只好走了过去。   “考的如何?”这是她的开场白,符合时宜的开场白。   “恩,还行吧,就算是发挥正常了。”我简单的评价了一下自己的表现。   “我也是吧,发挥正常了。”她淡淡的说。   忽然想起,这大概是我跟她第一次单独说话,虽然在我家看书看了快一年了,我却从来没有跟她单独说过话,而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低着头,默默的安静的看着书。   江离安时而会闹事一般的玩世不恭的开着玩笑,不得不承认,江离安有时候还是挺有趣的,简宁会和江离安互相抬杠,而莫小琴则总是抿嘴而笑,她的确如夏盛央所说,不是漂亮的女生,几乎是那种跟漂亮搭不上边的,不过她的宁静和从小养成的气质修养多少还是值得被正视和尊重的。   “你,在等江离安?”我问。   “没有,他应该已经走了。”   “哦。”气氛尴尬了起来,我们大约沉默了两分钟。   “林久歌,你觉得江离安真的喜欢我吗?”她忽然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的问我。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搞什么,忽然上演狗血肥皂剧的情节了。   “额,当然是喜欢的啊。你是他的女朋友啊。”我说。   她低下头苦笑:“是啊,我是他的女朋友啊。可是我怎么都感觉不到呢?林久歌,你有喜欢的人吗?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呢?”   喜欢的人,我的脑海里大概和她出现的是同一个人的样子,漂亮的单眼皮,白皙的皮肤,好看修长的手指,俊逸风华的模样,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喜欢,大约只是一种好奇,一种值得被关注的感受。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这样回答她。   “呵呵,那样真好。其实如果没有喜欢的人,可能会比较开心一点。”她说。   “喜欢一个人,不开心吗?”我疑惑,疑惑于她难以掩藏的悲伤,或许她也没有想要隐藏。   “我真的好喜欢江离安,真的好喜欢。从初一第一眼见到他,金色阳光里,他就像是漫画里走出的少年一样,孤傲绝美,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和心情来形容那样一种感觉。你知道吗?   只要在人群中看一眼,就能立刻分辨出他的存在,即使是背影,能够看到他,和他待在一起,靠他近一些,都觉得呼吸的空气变得好闻起来了。曾经的我,就是这样卑微的藏在阴影里,看着他的耀眼,看着他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我仍然是快乐的,即使得不到他,但我从来没有痛苦过。   可是为什么呢?现在我得到他了,真的光明正大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了,我却开始不快乐了呢?   当时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为了报复小央,可是我仍然觉得高兴。   可是后来,我发现,或者他根本不是为了报复,因为他根本就没在乎过,没在乎过小央也没在乎过我。   可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好。我以为无论怎样,我都会很开心很快乐的。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见不到他是煎熬,见到了他,待在他身边,还是煎熬,喜欢他是煎熬,忘记他更是煎熬。   但是现在,我知道,煎熬的机会都快没了。”她悲哀的脸,映照在夕阳的余晖里,真的有一种难以划开的悲伤。   “为什么?”我问。   我知道,她也想要说出来的。就像我想要听一样。因为没有人问过她,没有人听过她,所以想要喷薄而出的秘密。   “中考结束之后,爸爸就会让我转到市里的高中去了。”   “市里的?其实江离安的成绩也是很好的,考上市一中应该没问题啊。”   莫小琴摇摇头:“我不去市一中,而是南浦高中。”   南浦高中是S市最出名的高中,并不是因为成绩的排名,而是因为它是S市唯一的私立中学,其中的奢华程度可想而知。而像我们这些一般家庭是绝对不会选择南浦高中的,因为它的学费贵的惊人,而且即使你的家人愿意砸锅卖铁的供你去这个学校,为了获得更多的机会,更好的教育,更优先的考大学的优惠资格,可是你也绝对不大愿意去的,因为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普通的孩子除了被嘲笑和孤立的命运不会得到其他的待遇。   不过以莫小琴的家庭和财力,去南浦中学也是可想而知的。   “那江离安知道吗这件事?”我问。   “他知道的,从我知道我要去南浦之后,我就立刻告诉了他。其实只要他说一句,不去,或者略微表达一下关于我们不在一个高中他的不那么愉快的心情,我就算跟父母对抗也是可以不去的。   可是他没有,你知道吗?他当时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知道食堂中午的午饭没有鸡肉的感觉一样,如此的不痛不痒。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大概食堂中午没有牛肉都会比我的这个消息能够激起他的一点反应来。”莫小琴的控诉带着泪水,不过我脑子里转了转,才想起来江离安不喜欢吃鸡肉,却很喜欢吃牛肉这件事。   莫小琴的发泄大约继续持续了半小时,然后就像她没有预兆的开始一样,没有预兆的那种发泄的急迫情绪也就消失了。莫小琴好像很累,似乎刚才的一段叙述比起这场最后的模拟测试更加消耗她的精力,当她离开的时候,面容却终于开始有了平静。   当然,对于莫小琴的悲哀,我是没有太多的同情的。这个世界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江离安从一开始就对莫小琴没有所谓的真心,最多最后因为她的不聒噪和好相处,成为了朋友也就大不了了。   从一开始,就不该期待的人,被期待了再多也是毫无用处的,最后沦为悲剧主角的只会是自己。我看着彻底暗了下去的天空,心里有一奇妙的感觉,不是因为我分享了莫小琴的秘密,而是因为那个秘密让我离江离安更近了。    ☆、背叛和软弱总是共生     直到中考结束,我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江离安,月月和七七也都整日待在家里看书,倒是简宁来家里了几次,跟我聊了聊学习资料上的出入,顺便还在家里吃了饭。   除了我之外,简宁大概是最了解我家中的奇异现象的人了。说奇异,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出轨的男人,名正言顺的冷落了妻子,然后软弱的妻子为了孩子和自己只能勉强挽留男人的同情和不忍。而男人越来越少的回家,女人愈加沉默的悲哀,一切就如同与生俱来的阴霾,长久的存在于孩子的眼中。   很小的时候的事情,我是大约也记不得多少了,据妈妈说,那时候的爸爸还是很爱我的,还是很爱这个家的,还是不会那么久才回来一次的。不过我的记忆里,爸爸的出现就像一场可有可无的广告宣传片,真正的生活里唯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的上演,而那个男人,只是个形式,只是个噱头,一个还维持着这个完整的家的虚伪的掩饰。   爸爸有个喜欢的女人,而那个人不是妈妈。   很多次,爸爸在家里的时候,我听到他匆忙接听的电话那头,一个温柔娇气的声音,隐隐约约刺痛妈妈的心。   我从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高兴日日抱着别人名正言顺的丈夫过着光明磊落的小三生活。可是作恶的那个人是我的爸爸,而心甘情愿受罪的那个人是我的妈妈,我是他们的孩子,我又有什么资格对他们的人生指手画脚呢?我只能默默的看着,看着爸爸的冷漠,看着妈妈的绝望,看着冷冷清清的家,看着貌合神离的夫妻。   简宁可以说是我们家的看客了,当然还有他的爸爸和他的妈妈。   简宁的爸爸和我的爸爸是多年的故交了,虽然知道爸爸所做的事情,可是简宁的爸爸并没有任何的微词,反倒是简宁的妈妈对此嗤之以鼻,甚至时有当面讽刺的说话,因此,我更加喜欢这个美丽却有主见的女人。比起她来,我的妈妈是个可怜的女人,却也是个懦弱的女人。   明明对于丈夫的行径全然了之,可是竟然没有勇气去捅破这些早就已经透明的事情,不愿意去反抗,而以自己一贯的温柔和等待,期待着男人的回头和怜悯,只是这种怜悯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爸爸何曾怜悯过,何曾珍惜过?   这次简宁来我家,爸爸正好也回来了。饭桌上,爸爸问简宁学习怎么样,要中考了紧不紧张,简宁都回答的完美客气,但也疏离。   吃过饭,我和简宁回房间讨论复习功课,外面逐渐大声起来的争吵实在叫我没办法忽略。我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妈妈满脸泪水的拉着爸爸的衣服,好像在求他什么。而那个男人,我的爸爸,一贯的冷漠和无情,摆在脸上,毋庸置疑。   “妈,怎么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扶起她。这个世界上,在家里的父母面前还需要演戏的人,大概只有我了吧。   妈妈有些不自然的擦掉眼泪,却推推我:“小久,你进去看书吧,妈妈和爸爸谈事情。”   我继续慢条斯理的摆出好奇的样子:“什么问题?你们是在吵架吗?”长久以来,我试图用我的无辜唤醒他们在孩子面前还可以勉强维持的一丝身为父母的自觉。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的,你快进去吧,别叫简宁看了笑话。”妈妈仍然勉强的维持着情绪,看看我身后的简宁。   “够了,小久也大了,应该知道一些事了,很多事情,她可以接受的。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兰心,没有意义的。”可是显然,对于我的无辜和无知的表现,这一回,爸爸似乎不再有兴趣扮演好他忙碌到无法抽身回家的好爸爸形象了。   妈妈有些惶恐的看着他,双手下意识的仍然试图推开我,可是我也同样固执的看着她,其实我知道爸爸在说什么,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这是早晚的事不是吗?留不住的男人,保不全的家庭。   我回头看简宁,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不知所措和丝毫的尴尬,而是一种超越了同龄人的成熟和淡然,像是看一场家庭伦理剧,可能也在心里评价着对错抑或猜测着结局。   “小久。”爸爸拉住我,十多年来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和你妈妈要离婚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所以不适合继续生活在一起了。”我的爸爸,是个文雅的人,说起话来也是如此。文雅到冷漠,残忍。   我看着他的眼睛,也是第一次认真的说:“我知道,我没有意见。”   他大概根本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预想到的眼泪和不解都没有发生,大概他也能松一口气了,这个家,还是有一个人没有意见的,没有拖累他的。   “小久!”妈妈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我不得不回头看她。她的表情真的像要疯了一样,她从来没有这样放纵过她的情绪。爸爸皱着眉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使她平静下来。   “小久,你同意?你为什么同意?你凭什么同意?林昌华!林久歌!你们不愧是父女,真的是父女啊!你们问过我吗?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林昌华,我把一辈子都给了你,也给了你的女儿。你就这么对我的?这么多年了,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我清清楚楚,可是你竟然也不在乎我知道的清清楚楚?现在一句离婚就想要我退出,不可能!我忍得够久了,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离婚!”这大概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生气的如此剧烈的妈妈,好像长久以来的忍耐和委屈的积压,终于无法遏制的爆发了,都说不经常发火的人发起火来尤为恐怖,我算是见识到了。   妈妈的眼睛和脸上全是泪水,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座火山的爆发,爸爸可能也彻底愣住了,长久以来习惯于妻子的忍气吞声和不温不火,以至于直到妈妈跑出去很久了才想起来跟着追出去。   “你不去追你妈妈?”简宁对着仍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爸爸走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关上的门不动的我说。   “算了,妈妈大概希望爸爸去追她吧,可能她最不想的就是在我面前表现委曲求全的一幕吧。”我淡淡的说着,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人撕扯一般的难受。我低下头看书,心里想着,我是要恨的!我恨爸爸的无情无义,也恨妈妈的软弱无用。   简宁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简宁,我们家是不是很可笑?”我苦笑着转头问他,不过想都想到,现在这个笑,一定特别难看,但我还是想笑,不想哭。   简宁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组织句子,却忽然像大哥哥一样的摸摸我的头说:“都会好起来的。”   我忽然鼻子就酸了,眼睛里有种什么东西好像快要止不住了。撇开头,不自在的说:“干嘛忽然这么老成。”   简宁但笑不语,也许看破了我的掩饰,到叫我一阵心虚。   许久,我问:“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永远的爱情吗?”   简宁想了一会儿说:“恩,有的吧。”   “呵呵,是吗?”我笑,清清淡淡的笑。   “你不相信?”   “相信什么?江离安和夏盛央,还是江离安和莫小琴,还是我爸爸和妈妈?”   简宁皱眉,良久说:“江离安并没有喜欢过夏盛央和莫小琴,所以那不是爱情。至于你爸爸和妈妈,或许最初有,也可能从未有过。”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我满意,或许曾经有,也能从未有过?从不曾喜欢,所以就不是爱情?爱情这个词语太过于复杂,也太过于沉重,那一刻,我但愿这一生不要拥有,不要从这样的沼泽走过。那一年,我们十六岁,我和简宁,对于爱情的定义,无可相较。但我却一直明白,这个世界上背叛和软弱总是共生。正是因为软弱才给了背叛的行为肆无忌惮的底气。   爸爸终于还是和妈妈离了婚,我不知道那天爸爸追上妈妈之后说了什么,只是那天妈妈回来之后,表情异常的平静。她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眼角的泪痕那样明显之外,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而爸爸只是回来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对我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那时候的我,可能还没有聪明到明白,那几句交代的意义。   直到在离中考还有一周的时候,爸爸的离婚协议书寄来了家里,爸爸甚至都没有亲自送过来。   妈妈没有再哭,只是对着那张纸默默的看了很久,终于拿起笔,写下了名字。而那张纸再次离开我家的时候,我觉得妈妈的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一种和绝望擦肩而过的东西,很多年之后,我才恍然大悟,那样东西叫勇气,面对未来的必备工具。而我也清楚的知道了,从此以后,连那个貌合神离的完整的家,我也是没有了的,我,再也没有爸爸了。至于辛苦的日子,不过刚开始而已。   中考顺其自然的结束,我发挥正常,稳稳的考进了市一中,七七也是如此,简宁和江离安更是分别以第一和第二的成绩考进市一中。月月有些遗憾,差了两分就进了统招,交了几万块钱,进了一中的择校,所幸,还是与我们同校了。   而莫小琴,正如那天她所说的那样,去了南浦私立高中,对于她来说,中考只是一场游戏,走个过场罢了,虽然她的势力足够,但即使不足够,进南浦也是必然。总有一种感觉,这以后的路,她与我们,必将如同相交的直线,早就过了唯一的交点。    ☆、天台的巧合     高中的时候,校内网仍然不减当年的热情。   我在校内网上看到了关于江离安的一篇文章的分享,他说在这薄情的世界里,真的没办法深情下去。我当时真的觉得好笑,一直以来,薄情的人,不都是他吗?   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学,它的出众,在于招来最好的学生,获得最高的升学率,然后赢得更好的生源,从而得到继续的最好升学率,循环往复,不公平的优先比率。在市一中的学生,本省就带着一定傲气和自豪,在校园里随意走走,就能看到不少脚步生风的学生,为了抓紧时间,恨不得连上厕所都是跑步去的。   虽然从来那句经典的“今天我为一中自豪,明天一中为我骄傲”的话,绝大多数等同于废话,不过前半句的自豪还是很受用的。比如一中的校服尽管只是俗气的运动装,甚至比不上一些差一点的中学的中山装或者裙装,可是大多数的一中孩子对于穿校服出门还是极为乐意的。毕竟整个S市的人都知道走进一中的人,就是半只脚踏进大学的门的高材生的代表,而校服上明显的市一中的标志就是学生们引以为豪,甚至高人一等的标志了。   一中的食堂是和对面紧挨的启恒中学共用的,每到吃饭点,很多一中的学生穿着校服走过去,心里脸上都表现出了一中身为好学生,优秀代表的骄傲和清高,同时穿着启恒中学校服的学生呢,就会觉得心里低了人家一等。   当然,也有一些启恒的学生对于一中的学生相当不屑,大多是一些男生,也有少数的是女生。以为启恒并不是多好的中学,所以这些成绩特别不好,喜欢聚在一起打闹逃课厮混的学生还是多少有的。   他们的面孔里整日都彰显着一副了不起的自我膨胀,特别是看到一中的学生的时候的那种不屑,明显的摆在了脸上,好像在说书呆子有什么用之类的。当然,这些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情况是如果有些是从前就认识的初中或者是小学同学,一中的大多会很大方的喊对方。而如果对方是启恒的,则就潜意识里不大愿意和一中的同学相认了,也可能身为同学的一中学生也没有要对老同学示以鄙视的意思,可是启恒的同学就是不太愿意跟他走的太近了,这就是学生之间微妙的自尊心了。   有时候想想,虽然残酷,但是比起进入社会之后的贫富差距,勾心斗角,这大概正是属于还单纯的年纪里才有的微妙的烦恼了。   月月在3班,七七在5班,简宁和七七在一个班,这一点让七七开心了好久,而我,好巧不巧的还在6班,江离安也在我们班,真是缘分了。   我的同桌是个有些微胖的女生,尽管微胖,却有一张极为可爱的脸,细嫩的皮肤,美丽的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使我印象深刻,总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大概我始终愿意相信我的同桌是个善良而单纯的孩子,因为那双眼睛实在是过于纯净了像个孩童一般的发光,就好像十多年来根本未经世事一样。她叫洛夏天,因为她的的妈妈非常喜欢夏天的阳光,所以深爱她妈妈的爸爸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表示她是他们最爱的孩子。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着实是羡慕的,羡慕的有些不可思议,这大概是现实中我所听到过的最美好的家庭模板了。洛夏天性格很开朗,自从坐了我同桌之后,对我初中的事情就好奇的不得了,在知道了江离安是我曾经的同班同学之后,激动的整天跟我打听他的情史。   不过洛夏天纯属只是八卦和略带花痴,绝不是真的有多喜欢江离安,这一点从她更加兴奋的问我江离安的两人女朋友的姿色就可以看出来了。   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以几天都不跟人讲话,也不会觉得丝毫的寂寞或者无聊。   寂寞,无聊这些词,贯穿于我的生活,却从不存在于我的词典里,我享受着寂寞和无聊,而也只有它们长久的不分昼夜的陪伴着我,即便是深夜的惊醒。   上学的日子,我最喜欢的就是中午的午休时间了,那时候学校都是允许学生自己找地方看书或者睡午觉的,这就是身为市一中的孩子的特权之一了,因为是极好的学校,极好的学生,所以学校相信学生的自觉性,根本就是按照大学的接轨模式实行放养制,连作业也布置的很少,一切都靠自觉。   这是相当合我的教育政策了,中午吃完了午饭,我大多数时候都在教室顶层的天台上休息,一个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做一两个与世无争不再有烦恼的梦。对我而言这个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但是在我霸占顶楼的半个月之后,一位不速之客闯进了我的领地。像往常一样,我自然的打开天台的铁门,准备享受一个人的放松时光,一抬眼就看到江离安同学稳稳当当的半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我的惊愕。   “你倒是挺会享受的。”这是他的开场白,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是该赶他走呢?可是这里到底不是我的私有领地啊,那么就是我走咯,但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地发啊。最终,在脑细胞即将被杀伤殆尽的前一秒,我下了决定,忍耐地留下来,也许他明天不会再来,这只是一个意外。   因此,我面无表情的走过他,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尽量照常的享受我的午间时光,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余光中,似乎总有他若有似无的打趣的目光惊扰,我越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看过去,就越想看过去,他到底在干什么?   终于我决定看过去,就看一眼就好,两个人待在一个地方,好奇对方在做什么,是被允许的好奇,我安稳自己,于是转过去,却惊讶发现,刚才不过都是我的臆想,江离安已经静静的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我移不开视线许久,江离安睡着的时候显得特别的安静,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夏盛央每次到我们班里来,江离安几乎都在睡觉,他的头始终偏向另一侧,我根本没有看到过他的脸,而夏盛央每次都会静静的看他一会儿才开始跟简宁说话,那时候夏盛央也是用这样惊艳了时光一般的心情看着他的睡颜吗?   已经是秋天了,午间的阳光也不那么炙热,反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从江离安的身侧铺展过来,连他的身体都被包裹的毛茸茸的,平日里总是有些不羁的眼神和笑容不见了,只是这样安静的睡着的江离安,实在是我见过最美好的风景了。   我拿出英文书来背单词,时不时的抬头,单词在脑海里划过,眼里装下的都是面前安静的江离安。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也不那么糟糕。莫小琴最后的话在我的耳边忽然飘过,我看着江离安身上洒下的阳光,温顺柔和,怎么也想象不到,为何这样好看的江离安,又会是如此凉薄的江离安。   快要到下午上课的时间,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天台。绕过江离安的时候,他还在睡觉,中间翻了几次身,眼睛根本就没有睁开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轻轻推推他。   江离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心里一种痒痒的感觉,因为那双眼睛毫无防备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忍住心里的笑意,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说:“要上课了,我看你睡的熟,提醒一下。”说完立刻就离开了,也没有再看他的反应。   而回到教室之后不久,江离安也踱着懒洋洋的步子走了进来。目光并没有看向我分毫,我恍然觉得刚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梦,梦里有个好看的少年睡着了罢了。   “喂,林久歌,你天天中午都去哪了啊?到处都找不到你。”洛夏天问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我就心虚了。   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没什么啊,就是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休息啊。”   “你真是个怪人。”洛夏天的无语的看着我,像看个怪物。   “你找我了?”我问。   “哦,还不是中午有两个女生过来找你,我说你出去了,顺便也去找了一下,哪里都没看到你啊。”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这个学校里,唯一会来找我的两个女生。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我说。   利用第一节下课的课间,去了一趟3班和5班,在5班还看到了简宁,不过他的旁边有个挺可爱的女生正在问他题目的样子,但是看到那女生眼睛里闪闪烁烁的光芒,据我多年为简宁收礼物抵情书的经验,用脚趾头想想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咯。   “真是无聊的女生,又来问问题,自己上课不会听吗?”七七冷冷的数落。   “嘿嘿,七七这醋啊看来有的喝咯。”月月乐呵呵的打趣。   “好啦,你俩到底有什么事啊?”我说。   “还说呢,都开学多久了,也没见你来找我们一下。”七七扭头开始数落我。   “就是,久久还真是够冷血的,都赶上江离安了。”月月也附和道,一提到江离安,我就想到中午还和他和平共处了那么久。   见我也不接话,月月无奈的说:“想跟你说呢,这个周末一起出去玩,简宁也去,江离安不知道,反正简宁会约的,你可要来啊。”   “哦,这周末啊,可以啊。”我说道。   “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啊。”道别两人,我走回教室。    ☆、第五个角     原本以为江离安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个星期,在天台都能见到江离安。   他安静的躺着,任凭阳光在身上,脸上铺展开来,我就疑惑他怎么不怕晒黑。   我有时候看书,有时候也会躺下睡一会,但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除了,每天离开的时候,我会叫醒他。就像是一种默契,我逐渐喜欢上这样一种默契,好像也习惯了与另一个人分享我的午休一样。江离安是好看的人,而好看的人,总是很容易让人心动,我安慰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让我即使不在午休,也更加经常的将视线转向他。   周末的时候,刚吃过早饭,简宁就到家里来找我了。妈妈正好要出门,也没时间管我的午饭,对于我们的聚餐倒是乐见其成,只是嘱咐了两句要早点回来。   我看着简宁一副自在的好像跟自己妈妈道别一样的神情,心情大为不爽,不过简宁似乎总是能得到别人的友好对待,尽管据我多年来的观察,他根本上就是个披着羊皮的帅狼。   简宁对所有人微笑和温和,但他其实算计了大部分被他施以微笑和温和的人。他得到了这些人的信任,却几乎从未信任过任何人。防备了所有人,却能得到所有人的期待和礼遇,这就是我长年累远躲在不远处,静静观察过的简宁。   如果说江离安是一种张扬和固执的青春,那么简宁的成熟和老练更加像是隐藏在青春外表之下的老人,已经熟知了岁月的风霜,摆出一张万人敬仰的面具,活在自己都不屑的人世间。   “装个善良的孩子,装的真带劲。”我鄙视的看着他,大多数时候,我并没有太隐藏我对他真是面目的了解程度,而他对于这样的事情,大概也已经习惯了。毕竟瞒着整个世界的时候,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大有残缺美之感,也或者是他的一种喘息方式。   “呵呵,我一直是个善良的人。”简宁满眼真诚的看着我。   我翻翻白眼,不可置否的不想理会,反正他也没想真的解释什么,只不过不习惯承认罢了。   “今天去哪儿吃饭啊?”我问。   “肯德基。”简宁摊摊手。   我嘴角一抽:“是不是沈嘉月提出的好地方。”   简宁没说话,最佳的弧度表明了一切,我再次发现我了解简宁的程度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超乎了我的记忆,一个表情我都能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答案。   小镇虽然落后,可是奇妙的是,竟然就是在一年前有了一家肯德基,而自从吃过了肯德基之后,对于月月来说,肯德基简直是她的命根子,在那个一直谣言有世界末日的年代里,月月早就规划好了她的死亡地点,那就是肯德基。她的经典语录之一就是,死也要死在肯德基的汉堡上。我丝毫不怀疑,有一天她要是早夭,肯定是吃肯德基的汉堡噎死的。   坐在31路车上的时候,阳光斜斜的穿过马路两边的银杏树阴,随着细细碎碎的缝隙落在车窗玻璃上,又顺其自然的散落在靠着窗户边的简宁的脸上,身上。   我坐在简宁的旁边的位置上,侧头看街上的人群,发起了呆来,然后不知怎么的,视线就那样停在了阳光下的简宁的身上。阳光,灰尘,这类东西,似乎总是奇怪的将最耀眼的事务变得更加璀璨,却使得本就卑微的生灵愈加的自惭形秽。   简宁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这我从不否认,从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开始坐在我的旁边,然后逐渐发现他的爸爸竟然和我的爸爸是旧识,再然后顺理成章的进出彼此的家门,好像成为了童年的玩伴。其实许多的时候,我只要一侧头,似乎都能看到简宁那张好看的侧脸,而我从不认为欣赏他的好看是一种错觉。   “看呆了吗?”简宁没有预兆的侧头对我笑,尽管很熟悉了,在这样好的日光的挑衅里,我好想还是忍不住心跳快了几秒。   “是啊,你好看啊。”我无所谓的说。反正简宁自己肯定知道自己的好看,解释了也是白解释,我就是看呆了也是事实了。   “久歌,你知道你现在越来越坦率了吗?”简宁的语气和神情好像面对着研究了很久的小白鼠,一副若有所思又得意洋洋的样子,嘴角还带着笑意,不过又不完全像平日里的善良的伪装,多了一分局促和好笑。   “简宁,你又知不知道你现在越来越不会演戏了呢?”我斜眼撇着他,越来越不像那个温柔到完美的简宁,而像是一个痞气的少年。   “呵呵,这样不好吗,我以为这样会多点意思呢。”他自顾自的嘲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我说,或者只是对自己的评价。简宁从来是不需要别人答案的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简宁的内心远比江离安的更加高远而孤寂,只是在那深处真实的外表却是浓厚的积雪,纯白美好的让人不敢想象内在的不堪。   之后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话,我从来认为我读懂了的简宁,总是在某一时刻,又会变得让我读不懂,也或者,这就是原本的简宁。   下车之后,走了没多一会儿就看到肯德基门口的七七和月月了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还有江离安。   “恩,离安是我叫来的,正好也跟你一个班。”简宁根本不用看我,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解释了一遍。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一些关于我们午休时间的秘密的熟悉感,可是失败了,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我,仿佛这一个星期以来的午休,我都是对着自己幻想之中的空气一般。   其实,说实在的,我和他毕竟说什么话倒是真的,不过是在同一个地点,分享了同一个时间段罢了,而时间的分享往往是可以被无条件忽略的自然现象。   “快进去点餐吧。”月月早已经等不及了的样子。   而七七只是抿嘴笑笑,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简宁一眼,又怕被发现似的收回了目光。其实我倒是觉得,简宁这样聪明细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呢,只不过并没有像想要挑破的原因,也许并不那么乐观了。   月月一口气点了两个全家桶,七七就在这基础上加了一个圣代,而我,万年不变的不能少了薯条,两个男生并没有什么意见,大概是什么都能吃的样子。   可是坐在桌上,才知道,简宁真的是挑的可以,虽然我一直知道简宁是个挑剔的人,可是对于吃肯德基还要用一张餐巾纸吸过表层的油再吃的人,我想也是极少见的。江离安倒是真的什么都不挑,吃的也很愉快的样子,七七和简宁差不多,除了吃自己的圣代,几乎没动什么鸡肉。我就吃了薯条外加一个汉堡也就差不多饱了,结果月月差不多一个人干掉了半个全家桶,再加上江离安的战斗力,最终还是剩下了大半桶。   “你看,还是点多了吧。”我数落对面撑的只有靠在椅子上存活的某人。   没想到月月还是挣扎着诈尸一样的闪着大眼睛,边发光,边说:“没关系,我早料到如此,可以带回家当我的晚饭,哈哈。”样子活像多少年没吃过东西的老僵尸,一脸的兴奋。   江离安对她竖起个大拇指,赞叹道:“女中豪杰。”他对她笑,笑的很灿烂,灿烂到我心里有种莫名的堵住的感觉。   再看月月的表情,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才意识到,初中的时候夏盛央生日会的事情似乎不知不觉就这样远去了,可是月月看着江离安的样子,竟然就像当年的夏盛央一样,眼睛里好像藏着闪烁的星光。   再看看七七,她正对着简宁说喜欢草莓口味的圣代,而简宁则是喜欢巧克力口味的。   忽然之间,好像简宁和七七,江离安和月月,都各自各自的世界和话题,没有任何参与的人,只有我。   其实我从来不是害怕寂寞的人,家庭的复杂,父母的无休止冷战和争吵,造就了有些早熟和过分冷静的个性。所以我一直认为,孤单是世界上永恒的旋律,比起孤单,喧闹的世界才是虚假的,是短暂的,是终究会远去的。   然而这一刻,我看着我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两个同性朋友和唯一的两个算的上朋友的异性之间的契合,而身处四角的第五个缺口的我,竟然有种悲凉的感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孤独吧。第五个角,原本不需要存在的第五个角,制造了一切的不和谐不平衡的第五个缺口,就是我的位置了。   自从高一的那次难得聚餐之后,我刻意的疏远了属于五个人的活动,我也相信,没有了第五个角的他们四个人,或许才是最合适的。   而令我略微有些惊讶的是,不久之后,仍然日日午休出现在天台的江离安,在高一第一学期末尾的时候,有了新的女朋友,那个人并不是沈嘉月。   而我,也在新的班级里找到了新的朋友和一个算得上初恋的男孩。    ☆、谁是属于谁的记忆     沈嘉月,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似乎重新认识到了这个女孩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不再童真,也许是因为我们正值青春,也许是因为敏感和疏离。   沈嘉月和江离安的默契,不只是在那次肯德基事件里,那之后的很多次午休时间,我看到数次他们在走廊上“意外相遇”,听不清说些什么,但是沈嘉月的笑容是我从前所熟悉的笑容里多了一些虚无缥缈,没有触感的东西,可能能称之为甜蜜和充满向往的神态吧。我并不那么感兴趣,只是远远看着,走过去,他们专心的说着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走过的路人甲里也有一个曾经算得上熟悉的。沈嘉月这个名字,终于成了我口中的从前的同班同学。时间的改变力,甚至还在高中的时候就产生了,原本说好的最好的朋友之类的承诺,就像许多年后存在于成人世界里的爱情一样的不靠谱,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连一句分手或者一张离婚协议都是不需要的。爱情的分别需要一个凭证,友情的疏远,只需要一些似有若无的眼神和语气,或者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彼此都顺其自然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   至于七七和简宁,有时候还是会找我出去玩,不过只是偶尔,不在一个班,就像不在一个世界,对于那时候的我们,班级就是一个社会,一个平行的时空,而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人,只能彼此看着,偶然的交汇,也多少缺了一些共同话题而显得乏味不够热闹。而生活中的相聚,恰恰更偏向于热闹。   简宁有时候放了学还是喜欢来我家写作业,这样一来二去里,我竟然仿佛只剩下了简宁这个朋友了一样,从朋友到熟人的确是一件常事。恩,大约从熟人到朋友,也是一件常事,比如江离安,比如严东辰,再比如洛可慧。   印象中,和江离安说的话,屈指可数,即使是以前五个人常在一起的初中,江离安的身边也有着莫小琴。可是那一天,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午休,就像之前的很多个午休一样,习惯了看到那个修长却慵懒的身影,躺在阳光照的到的地方。可是与那很多个的午休不一样的是,江离安的声音,在那一天的阳光里,随着风的线条流进了我耳朵里,以至于我等了很久才回答他,因为根本没想到他会说话。久而久之的日子里,可能江离安在我的印象里就如同一个美丽富有艺术特色的雕像一般,从来就不该有语言的能力一样。可是,他的确是个活生生的少年人,的确真真切切的说着话,声音就跟铺展在他身上的阳光,流落折射与他眼角的瑕疵一样好听。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阳光。”这就是江离安那时候的第一句话,像是一个旁白,开场白,或者是一场戏的结尾总结,也可能是对我的总结。他好像一个观察了我许久的私家侦探一样,用一种探究却无由来自信的眼神看着我,说着他兀自判断出的结论,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几乎想到了柯南小弟弟的那句“真相只有一个。”   “恩,是不大喜欢。”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诚实的回答。   “为什么?”他好像忽然对我有了兴趣,探究的一问再问。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比起在阳光里被所有的目光审视,我宁愿待在阴影里审视所有目光。”我看着他的眼睛,也看着散落在他肩头,眼底的阳光。   江离安的眼睛里有一种光亮,明亮的折射到我的眼睛里,甚至引起了我内心深处的颤栗。   他的嘴角微微的抿起来,许久痞痞的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胸有成竹。“我却很喜欢阳光,喜欢阳光的温度和弧度,喜欢阳光的形状和绚丽,即使身在阴影之中,我也想要看到摸到阳光。”那一刻,我觉得江离安真的就好像阳光的一部分,阳光的最完美诠释,明明是这样一个捉摸不定玩世不恭的桀骜少年,可是他的内心就像藏着一把火,准备随时燃烧命运一样的倔强。   直到今天,我仍然对于当时我们真正意义的第一段对话里,我为什么会这么的文艺又有哲理的回答他,又为什么在看到他眼眸里的光亮时感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而感到不解。难道我喜欢江离安这件事,这么早就能被时光定格吗?   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江离安,不是简宁,也不是任何一个我自以为很亲近的人,甚至不是我自己所意识到的,而是严东辰。在我和严东辰交往后的第一个冬天,对着终于搭好的雪人洁白的脸,身旁的少年忽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江离安?”整整噎了我一个冬天,直到再一次春暖花开,而说那句话的少年远去大洋彼岸,我才猛然发觉,这句话竟然是一个人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此生经年,竟然再也没能相逢。   严东辰,是个暖男,这大概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评价的说话,他温柔的像每个春季的暖风,不似江离安的倔强也没有简宁的深沉,他的笑永远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也因此好像特别能够带动人。   严东辰是我们班的班长,坐在我的后桌,他成绩优秀,为人谦和有礼,老师和同学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因为班里有了江离安这个大帅哥,所以严东辰的清秀总不是不那么为人所注意到,不过其实仔细看看,这个带着眼睛的男孩,拥有一张极为好看干净的面容。   我不知道严东辰究竟喜欢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定我是那个他喜欢人,不过自从班里一个多事的女生对着我的脸琢磨了许久,喷出一句“严东辰到底喜欢你什么呢?”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严东辰在追我的事,而当事男主,却仍然一脸笑容的对着我,对着绯闻流言。   “严东辰,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装傻充愣,倒是漂漂白啊!”在第N次沉默冷脸的擦掉黑板上严东辰爱林久歌的字样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拍向后桌轻吼。   严东辰有些无辜的眨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我,良久才说:“林久歌,你真的不常生气耶。”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一样的好奇宝宝表情,我忍无可忍的翻翻白眼。   谁知道那个不知死活的好奇宝宝继续发挥捧场精神说:“哇,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翻白眼耶!”那神情激动的像发现了月球生物了一样。   “严东辰!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决定发威震一震。   “我很正经啊。”他继续无辜的瞪着我。   “你这也叫正经,你能不能帮忙澄清澄清啊,我都像一个人在演独角戏一样,累死了。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啊?”我控诉他。   谁知道这货当着周围各种看客的面,大刺刺的说道:“我没什么好澄清的啊,林久歌,我的确喜欢你,恩,我一向是个诚实的孩子。”   第一次我发现,再纯朴真实的笑容背后,都是有阴谋的。。。。。。   从此,我的高中生活里多了一个名字,严东辰,无论我承不承认,他都开始扮演了一副保护的架势,立志要陪伴我以后的岁月。其实这真是个可笑的誓言,连我的爸爸都没能守住的誓言,一个高中的男生凭什么许诺,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可是尽管如此,被人喜欢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严东辰偷偷塞在我抽屉里的零食,身为班长假公济私的默写内容预告,省吃俭用一个月给我买的白色绒毛,猪头笔筒里塞进的小纸条,铅笔盒里忽然出现的还没有开花的栀子花吊坠,还有下课之后莫名其妙就满了的暖水杯,这一切的一切,等等的等等,似乎都是被喜欢的人的一种特权,我拥有的同时,开始逐渐明白什么叫特权,只有被喜欢的人才拥有的。那么,究竟喜欢的那个人,付出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我从没有想过。   我问江离安,什么是喜欢呢?为什么严东辰会喜欢我呢?   他只是很认真的回答了我第一个:“当你为关注到一个人的所有别人不知道的细节,愿意不惜一切制造只属于你们的记忆的时候,那就是喜欢了吧。”他的表情有些深远悠长,又慢慢的汇聚凝集,我看不懂的情绪流淌在他好看的眼睛里。   我想到了严东辰独创的那套爱情秘密,高中的班上,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传小纸条,严东辰只坐在我的后面,不过自从他告白了之后,很多话都是通过纸条传过来而不是直接说。他说这叫秘密,不能被别人听到。不过因为我们之间公开的秘密,所以传的纸条不是被我的同桌就是被他的同桌抽过去先看一眼,偷乐乐,然后才到我手上,甚至还有可能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全班,因此严东辰身为专业学霸,竟然花时间独创了一套拼写密码。一个字要由两部分组成,前半部分用拼音,而后半部分则用部首法,组合的方式则有他的一套规律。   当严东辰拿着那套密码专用说明给我并要求我背下来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   “用不用搞得这么夸张啊,你这是要当间谍吗,还搞什么密码破译?”我呆呆的看着他给我的说明。   严东辰认真的说:“这一点都不夸张啊,我们说的话,别人都不能翻译出来了啊,只有你和我看得到,看得懂,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密码。”他的表情里有一种固执和骄傲,也有一种愉悦的幸福,以至于后来我拒绝背密码的时候他失落的表情和这种幸福骄傲的表情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对比到我都有些不安和愧疚了。   “背下来吧,我真的编了很久了,久歌。”他几乎要求我了。   “好吧。”我勉强答应了。   不过之后的第二天,我收到那张纸条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之前没有密码,所以严东辰说的话还大都正常,现在有了密码,反正谁都看不懂,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些肉麻的话了。   严东辰得意洋洋的样子总是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他告白之后的第一个七夕,那时候我还没有交到什么新的朋友,当满街都是霓虹和一对对友人的街头,我怅然的走过每一个街头回到学校准备拿忘记在教室里的课本时,正好看到江离安坐在讲台正下方的位置上,而一个红衣服的女孩子正翘着小嘴吻上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我忽然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一样,闷不做声的离开了教室,却在校门口遇到了严东辰,和他手里的花。   “我知道你忘记拿书,还会回来的,所以我等在这里很久了,久歌。”严东辰的脸有些红,印着夕阳更多了几分腼腆。   “等我做什么?”我看着他手里的花,脑子里却还是刚才江离安和那个红衣女孩接吻的情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的接着他。   而对面的严东辰却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不在焉一样,眼神里流过一种伤感,一时间我以为我看错了,严东辰,神经大条的严东辰怎么会伤感。   他深吸一口气,再看我的时候,那种伤感又完全消失了,我来不及细想,他已经将手里的玫瑰递过来,说:“林久歌,我喜欢你,我以后还可以一直喜欢你吗?”他没有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而是问我以后能不能一直喜欢我,多了一分退让和卑微,低到尘埃里的脆弱和不确信,让我心头一软。   “当你为关注到一个人的所有别人不知道的细节,愿意不惜一切制造只属于你们的记忆的时候,那就是喜欢了吧。”   那时候江离安这样回答了我,那如今这样,算不算一种只属于我和严东辰的记忆了呢?   我呐呐的接过玫瑰花,有些犹豫,终究还是点点头。严东辰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丰富渲染了起来,一把将我抱紧在怀里,这一刻的他就像个孩子,像个得到了珍宝的孩子,得到了向往了许久的玩具的孩子。只是,孩子的玩具,旧了,丢了,还是可以换新的,更好的,我被动的待在他的怀里,淡淡的想着。    ☆、你学会了抽烟,而我都快不会哭了     夏天,末。我抚摸着旧有些生锈的自行车,回忆开始翻滚,一切都是从那个夏天,十多年前的夏天,盛夏,自行车的事故开始的。   简宁家仍然在我家不远的地方,那时候,妈妈说简宁是个优秀的孩子,的确,从小就是如此。   “小久,简宁来找你了。”星期天的中午,我懒洋洋的刚起床,就听到客厅里妈妈的叫声。随意的套件外套走出去,24岁的简宁,英俊的不像话,温柔的笑容比起当年更多了几分深邃的沉淀。   “你等我一下。”我匆匆的看他一眼就去洗漱,简宁只是点点头,我用余光都能看到他有些好笑的神情。   院子里,我抬头看着二楼人家晒着的衣服不断往下滴着的水珠,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简宁一直没回答,我转头看他,一时有些失神。   阳光倾泻而下,却在他的肩头显得极为的温和顺从,落在地上的阴影与光亮相间,就像这些年我们走过的岁月,时而若即,时而若离,深深浅浅。   而他的眼神中透出的感情深邃的如同沙漠里的漫天金沙,细细密密,密密细细。带着独属于简宁这样的男子的优秀的气质和骄傲,一种叫自信的东西,宣泄着对未来的勇气。   似曾相识的风华,似曾相识的神情,三年前,刚结束大二下半学期的我跟着江离安来到横店,那时候的江离安眼神里也有这样的东西,明媚而耀眼,好像明明一切的一无所有都是一种漫无目的的富有和财富的证明。   “你还打算逃避多久?”简宁开口问我,顺理成章的,他对我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   我踌躇着,低下头,不再看他好看的眼睛,也不再看那种耀眼的风华,这些美好的东西,此时此刻都刺痛了我的记忆。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我轻声的说。   雨点的淅淅沥沥,密密连连就像太阳下的精灵,明明日光明媚,却偏偏在这个季节里常有这样双重矛盾的气象。   我再次抬头,阳光刺眼的看不清。那些年里,我就是如此的讨厌这样刺眼的阳光,而偏爱阴影。可是那个人,明明桀骜孤寂,却偏要站在阳光里,仿佛恨不得立刻燃烧自己一样。   “简宁,你相信梦想吗?”我躲进阴影里,问着仍然站在雨水与阳光交接处的英俊男子。   “我从来没有什么梦想。”简宁淡淡的笑,弧度冷静有分寸,就像计算好的一样,竟然和从前分毫不差。   “是啊,你根本不需要什么梦想。无论什么,你都能实现,轻而易举。”我自嘲的一笑。   简宁的优秀,无可厚非。   出色的人,很多,可是能够在任何时刻,任何领域,都平静而毫无悬念的出色,实在少之又少。   而简宁正好就是这样的一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能顺理成章的成功。   梦想啊,这种东西真的是奢侈的。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或许在最初的年幼时光里,总有些或多或少的想做的事情,想要的生活期待,可是社会和年华终究会教会一个人现实,在磨灭的生存里,我与大多数一样,早就忘记了什么叫梦想。   可是江离安,那个大声渲染着梦想色彩的男人,那份热烈,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梦想,大概我是得不到了。”简宁忽然收敛起笑容,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很熟悉这样的目光,也很明白这样的简宁。   “你应该回头看看陆七七,七七等了你太久了,这样的女孩并不多见。”   一生决定了只爱一个人,就愿意默默的跟着他的脚步,哪怕他的眼里心里都装下了别人。这样的事情,陆七七做的足够好了。   “有些事,注定没有个结果。不过也好,她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他淡淡的笑,有些凉薄的味道,为了我,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七七。   “真的不打算回去?”他继续问,好像穿过中间的琐碎,最终找到主线的线索一般紧追不舍。   “不是不回去,只是不是现在。”我说。犹豫却认真。   简宁看看我,许久,呼出一口气,好像憋住一个多大的秘密般开口:“久歌,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和七七还是挺像的。”   “哦?”我疑惑的看向他。陆七七是个极端沉默的人,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更是如此。   而我,虽然话不多,但不至于沉默,同样七七的温顺和忍耐更是我永远学不会,否则,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运动员和作家,都是如此的固执。”他总结性发言的说着。   我愣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的确很相似。七七是固执的等待在别人的世界里,而我则是固执的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谁也没有想到大学里的陆七七会参加游泳队,毕竟她是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孩。   可是事实上,陆七七就是这样做了,不仅是兴趣,后来竟然一路前行,市队,省队,直到国家队。虽然只是二线的替补,不过陆七七仍然坚持着每天的训练和不变的目标。   曾经那个爱看书,沉默腼腆的微微一笑,目光始终追随着简宁的背影,悄悄藏起一切欢乐记忆里的纤细女孩不见了。   她开始闪光,只是尽管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身形健康并且肌肉匀称拥有完美的线条,那美丽的双眸里明灭不散的人影,却始终还是简宁。   “既然你知道七七如此的固执,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幸福的机会呢?”我问。   他笑笑,伸手从怀中取出烟盒,优雅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根来,又拿出打火机,刚准备点燃,忽然看我一眼,似乎在问我是否介意。   我摇摇头,他才点燃,云雾之间,他的眼眸变得有些虚无。   忽然记起,大一的时候,简宁还是不吸烟的,那时候许多不懂事的轻浮年轻人都喜欢用吸烟来表示自己的成熟和成长,可是简宁仍旧在这其间温文尔雅,而江离安则在高中的时候就学会了吞云吐雾,我在那一个个烟圈的飞舞之间开始习惯,习惯到不再讨厌,甚至怀念。   可是大二我离开,之后三年,简宁也学会了吸烟。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大概因为,我也是如此的固执吧。”   我沉默了,一时间,安静的时间流淌在我和简宁之间,流淌过岁月,流淌过记忆,流淌一条又一条曾经熟悉的河流。我们失去了太多似乎留下的,只有这些烟尘一般的过往。   安静很久之后,简宁一支烟结束。说道:“那本书,写的如何了?”   我愣住,他说的书,是我从横店开始,一直在写着的《一朝芳草碧连天》。那故事,从我和江离安的逃亡开始,也从我们的分别暂停。   我轻笑:“大概我写不完了。”笑着,眼泪就要流下来。   奇怪了,回家这么久了,几乎夜夜失眠,几乎日日恍惚,可是都不曾哭过,唯独现在,在简宁面前,我才觉得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怎么写呢,情节没了,男主角也没了。”我悲哀的说着。   “久久,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久久,我很想你。”   “久久,你说明天会不会比今天好一点儿,哪怕只有一点儿。”   “久久,我们走吧,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久久,你不懂,这就是我想要的,原本就是。”   “久久。。。。。。。。。”   “久久。。。。。。。。”   记忆又是这样,像脱了线的野马,一张张,一幅幅的片段,他的声音,好像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无数次,无限可能的靠近了我。   “久歌!”简宁轻声喊我的名字,就像那一年,还是个孩子,年幼的男孩唇红齿白,认真的请求。可是偏偏喊我的人,是简宁,不是江离安,不是他!我知道再也不会是江离安了。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的很奇怪,有些人相伴了许多年,竟然片刻就能不再相见,而有些人,即便是多年不曾相见,仍能相逢自然。我和江离安分别的日子里,为什么竟然发现和简宁还是如此的熟识。   简宁打断我之后,忽然就停住了,大概是他发现我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了泪水,我自己也奇怪,泪水又去了哪里呢?   一下子,好像是真的被简宁的打断吓着了一般,消失的快速又干净。眼睛里干涩的厉害,心里却慌的更厉害了,特别的厉害,比起刚才感觉要哭的时候的感觉更剧烈。   我慌张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慌张的四下里张望,一瞬间好像开始搞不清时间和空间,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到底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要活在这个时刻,或者,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过来,是不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我还是那个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林久歌,简宁还是经常来我家复习功课的完美少年,江离安呢,仍然在每个午休的时间眯着眼睛躺在那个令我厌恶的阳光里,而我则远远的躲在阴影里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简宁温暖的怀抱拥住了我,我紧紧的闭上眼睛,感觉脑子里浑浊的厉害,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不由的生平第一次,想要痛快的骂个人,打个人,可是我不知道该骂谁,该打谁,只能拽紧简宁白色的衬衣,闻着上面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好像回到了那一年,高二的放学后,彼时的简宁遇上了我,我还拉着严东辰的手发着呆。而江离安呢?江离安在落日后的教室里,和红衣服的女生接吻。   简宁定定的看着我,我紧紧的拉着严东辰的手,严东辰紧紧的看着简宁,时间好像凝固在这一刻,直到我终于回过神来,简宁已经转身离开。   “他喜欢你。”严东辰看着我说了第一句叫我震惊的话,不久后的寒假里,那句“你喜欢江离安”算是第二句,然后,我们彼此天涯两隔,不再思念,没有相见。   严东辰是个粗心的人,这是所有人的印象,曾经也包括我。因为他甚至每次数学考试都要在计算失误上扣个一两分,考试忘记写姓名的情况如数家珍,走路撞到人是家常便饭,大概还有几次走错女厕所的不凡经历。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我从没有发现过的真相,真的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七窍玲珑心也是需要伪装的。   他的心跟明镜一般,照出了一切的细节。只不过深深的藏在内心的深处从不曾透露,直到道出一切的时候,我才明晰,原来一切的粗心大意,原本就只是我的侥幸罢了。   我推开紧紧抱着我的简宁,我轻轻的笑。先前没有哭出眼泪,可是现在笑出了眼泪来:“简宁,你看,我们都变了,都回不去了,你看,你都会抽烟了,我都快不会哭了。”    ☆、求之不得,得之不惜     “江离安是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了?”沈嘉月在半年没有跟我联系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这个,我无语的看着她满眼通红的脆弱和失落。   “恩,应该是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起伏。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她被江离安吻过的生气宴会,那双迷惘的眼睛也是这样让人心疼。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可是却拿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肩膀。   我皱皱眉,有些用力的挣脱她的手,很想要提醒她,这里是走廊。   沈嘉月重新看向我的眼睛:“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他吻过我,对着我笑,告诉我他其实根本没有喜欢过莫小琴,也没有喜欢过夏盛央。难道他不是喜欢我的吗?”泫然有泪。   “江离安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也许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我的话是有多么的冷漠和淡然,以至于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遥远,有些空无。就是一刹那的事情,我忽然意识到了这种疏离和落寞,大约是因为我的冷漠和狠心。   “呵呵,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他江离安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作为一个尚在读高二的十八岁女生来说,太过沧桑,以至于我根本无法立刻反应过来,直到眼前只剩下她的单薄的背影我才徒然地颤抖了一下双手,可是已经来不及拉回她。   其实,在我和沈嘉月的友谊里,我多少是卑劣的那一方。   至少那时候的她,还尚且是个真实而简单的人。   她的快乐简单真实,悲伤也简单真实,痛苦和幸福不多不少的都偏爱过她。   而我呢?   我没有告诉她我也很诧异江离安有了新女朋友;没有告诉她那个红衣女生有多么的优秀;也没有告诉她洛可慧是我如今算得上最好的朋友的人;没有告诉她我早就知道洛可慧对江离安的势在必得。   洛可慧是我学生生涯里所见过的最完美的女生,即便是在上大学之后,班里许多的女生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打扮,穿上了更明艳的衣服,我仍然没有见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能够比得上洛可慧带给我的惊艳。   洛可慧这个女孩,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她有好看的容貌,修长高挑的身材,她骄傲却不似夏盛央的骄纵,成绩优异却有着绝对胜过莫小琴万倍的美貌。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洛可慧就没有夏盛央那样的家境,只不过对于上私立学校,这位千金小姐丝毫没有兴趣。用她自己的格言来说,就是“到处都是用金子堆出来的镀金工艺品的学校,我实在不愿意成为其中之一的商品”。   的确,洛可慧身为才貌双全的绝佳代表,相当有资格拒绝成为一个镀金用品,她是真金的,自然是需要发光的欲望的,无论是学习还是爱情。   老实说,尽管洛可慧千方百计的谋划才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江离安的女朋友,可是我仍然不认为她是有多喜欢江离安。   无论是夏盛央还是莫小琴,我都清楚的看到她们眼中的爱情的痕迹,可是洛可慧的眼睛里除了胜利和占有,或者还有些勉强称得上兴趣之类的东西,我丝毫不曾看到过心动和倾心的证据。有时候我会忍不住的想,江离安对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种证明,一种关于真金的补充说明罢了。   一个真正美丽的女孩是不会有哪怕一个真正的女性朋友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过,不过事实上,洛可慧并不是这样,她真正呈现了一副女孩子美丽起来,连女孩子们都能喜欢上的圣女光环形象。   当然这样的光环照耀下,并不包括我。这并不是说我嫉妒了洛可慧或者与她为敌,而恰恰相反,洛可慧作为女神得到崇拜却作为女生和我成为了朋友。   关于这样平凡的我为什么能够和洛可慧成为了朋友这个问题,我也很长时间不明不白的,可是洛可慧对我的偏爱和照顾却是有目共睹的。   当别人嘲笑我和严东辰的时候她会帮我回击尽管我根本没有要求过她这样做,下课邀我一起上厕所这大概是初中高中女生之间特有的表达的友谊良好的最著名活动之一,当然还有体育课的自修时间一起待着。   “林久歌,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和别的人都不一样。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貌似不卑不亢,其实就是倔强骄傲的隐藏。”这是洛可慧算得上对我表白的话了,不可置否,从此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她。可是我对于洛可慧而言,不过是一种衬托,因为我的独特,得到了一个衬托的机会而已。   可慧绝不是个绣花枕头,她的优秀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江离安来衬托,对于她来说,江离安是个势在必得的物件,却绝对称不上珍宝。因为洛可慧本人就是个大珍宝,她的光芒使得任何在她身边的男生都无法掩盖。   所以在知道洛可慧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江离安的女朋友之位的时候,我是讶异的,相当的讶异。   “你喜欢他吗?”我问她。洛可慧正低着头写着她的笔记本,听到我的话,头都没有抬。   “恩,算不上喜欢吧。他挺好看的,成绩也不错,就是性格不大好,略微有些冷淡了。”她评价的如此客观,客观到我根本听不出任何必须要成为江离安女朋友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要做他的女朋友呢?”我实在弄不明白她。   洛可慧无所谓的合上笔记本,又翻开手里的另一本书,边写着什么,边随心的说道:“因为在这个班里,甚至是整个学校里,他都是可以选的算极好的对象了。恩,还有就是我打算早恋一次,嘿嘿。”她抬起来笑,露出皓齿,明媚动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个多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呢!   我无比震撼,要是夏盛央和莫小琴知道江离安如今被人算成是个还不错的选择对象,不算喜欢,仅此而已的勉强罢了,该是多么的不甘和悲哀啊。   这个世上的事情,却似乎总是这样,拼命想要得到的,求之不得而伤悲,而得过且过的半途努力却正对胃口。洛可慧的千方百计,其实不过就是坚持了一星期给江离安送早餐外加课间倒热水,可是江离安偏偏就在一周后的课间拉住她的手默认了!   事实上,江离安对洛可慧的喜欢大概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多。   作为女神,有那么一些追求者,即使是在市一中这样的好学校,也是被允许存在的,也必然会存在,就像青春和热烈从来都不会偏爱所谓的坏孩子或者是好孩子,更不用说是成绩仅此而已了。   而洛可慧对于这些追求者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不明确的拒绝方式,对于这一点,明明江离安也曾经如此,却在可慧的身上无法接受。   江离安是真的喜欢洛可慧的,如果光从那种眼神里的不同,我从未在江离安的脸上看到这样真心的笑容过。如果说仅此,还不能证明什么的话,那么高二下半学期发生的那件事,准确的说,是在身上发生的那件事,不仅让我重新认识了洛可慧,也让我开始真正明白,江离安是真的动心了的。   那是一个人男人,的确是一个男人,因为他真的不是少年的年纪了。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消息传出来的,但是关于洛可慧被包养的事情,就是这样传了开来。   我想,江离安大约也听到了。其实他们之间的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洛可慧对于追求者的纵容程度,使得江离安的生气频率也越来越大。他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可是江离安已经足足打了四回架了,成绩也一落千丈。可是洛可慧仍然我行我素的做着她自己,就像她一开始对我说的,追求江离安不过是因为他足够优秀,配得上她罢了。   吸烟,似乎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第一次在午休的时候看到江离安吸烟,我震惊了许久,定定的看着他不太熟练的吐出烟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离我很近,比任何时候都近,他就那么看着我,明明离得那么近,我却觉得,这时候的他最遥远,遥远而不可及。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呢?你说,林久歌,你告诉我,为什么女人这么奇怪,明明是她先喜欢上我的啊,为什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也……可是她却要这样。”   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江离安手臂上明显的青紫伤痕,和那双这些年来愈加好看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无助和哀伤,我的心,一下子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的沉闷而莫名。   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有些恨洛可慧了。恨她明明得到珍宝却如此不珍惜。   那天的天气有些昏暗,沉闷的想要下雨前的隐忍,忽然就想起了初三结束的时候,莫小琴的泪水,不知道莫小琴知道如今的江离安也会这么在乎,并因为在乎而受到伤害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或许这本来就是洛可慧啊。”我轻轻的说,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莫名的清明。   江离安愣住,怔怔的看着我,逐渐又染上疏离的落寞,别开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   没有日光的天空里,只有几片雾蒙蒙的云层,翻来滚去的拼凑出各自的形象。江离安的侧脸异常的俊美,他像个许久没有观察过天空的少年人一般,紧紧的久久的望着天边没说话,直到沉默的时间走的过慢,他好像才终于想起了现实一般,再次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扯开嘴角,淡淡的笑,带着嘲弄的笑容,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我开始懵懂的意识到,我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就像我的心,早就偏向了他的世界。   自此之后,江离安隔三差五的就会在午休的时间吸烟,他仍然是远远的坐着或者躺着,我们仍然是没有太多的话,只是他的神态总是多了几多的忧郁。   而我,总是在那深深浅浅的香烟足迹里找到了一种平静,近乎于喜悦的平静,我甚至喜欢那种不远不近之处飘来的淡淡的烟圈的痕迹。   这样的状态,似乎静止延续了的状态,却还是在高二的尾声被彻底的打破了,江离安的愤怒,洛可慧的无畏,沈嘉月的平静,都一下子破裂了。    ☆、为了年少的执着,还是为了年少的无知?     10月,天气开始昏暗,昏暗的吓人。   秋天带着独有的寂寞席卷了小城的每一寸泥土,我已经回家整整半年了。   其实,比起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似乎仍然还是喜欢这种昏暗,这一点,我可能始终学不会。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狭小的厨房,微微的叹气声,在根本没什么隔音效果的家里一下子就传了开来。我看着周围的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家具,破旧的床,矮小的木头桌子,还有早就可以报废的电视机,似乎都在回应着她的叹息。   妈妈很累了吧?我轻声问自己,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在镜子里看到嘴角的笑意,丑陋而单调的笑。   忽然想起洛可慧说过的一句话。   高三刚开学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路过楼下的篮球场,彼时帅气好看的江离安正将手里褐色的篮球直接扣进球篮里,而洛可慧的笑容就像那时候的阳光一样,灿烂的毫无瑕疵。   “为什么你那么爱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目光里,江离安的身影忽然就被洛可慧的笑容冲破,淡化,就像是找到了更加耀眼的事物一般,话说出口,我才反应过来。   而洛可慧大概对于我的问题也多少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她笑的更灿烂的对着篮球场上的江离安挥挥手。   “你看,离安喜欢我的笑。”明明应该骄傲,可不知道为什么,洛可慧却逐渐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操场另一边的排排杏子树说:“其实,却是灿烂的笑容背后也许有着越是孤单的灵魂呢。”   她转头看我,轻轻的笑起来,很好看,但我却感觉不到欢快的滋味,丝毫。   那时候,她和江离安仍然在一起,一切都没有预兆的发生着,仿佛为了证明她说的那句话一样,命运似乎给了洛可慧一个告诉全世界她孤单的理由的契机,一个几乎逼死她的契机。   印象中,江离安从来都是固执却强大的,他不够温和,因此也不会脆弱。可是那一天,他静静的躺着,眼角的晶莹,在阳光里折射出的绚丽色彩,一下子仿佛打进了我的灵魂里。   “洛可慧,你到底还要装什么?你没看到吗?照片我都拿来了,我看你还怎么装成给圣女一样的到处接受男生的盲目崇拜!”女生尖锐的话语,犀利的眼神,仿佛一把把利剑般射向空气里,直直朝着洛可慧的方向。   我眯起眼睛,闭上,再睁开。终于相信,站在讲台上,将一叠叠的照片飞的整个教室到处是都的那个女生,满脸刻薄和憎恶的那个女生,竟然真的是沈嘉月!   许久不联系,有时候会在学校里看到她。但只是远远的,她并没有看到我,或者说她并没有想要看到任何人的意思。她还是很漂亮的样子,可是此刻面色有些明显的苍白,除了两颊红润的过分,眼睛里迸射出的光芒,亮的惊人。   我看向从前面同学那里传过来的照片,上面的主角正是洛可慧,而她正满面笑容的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男人的年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还不错的面容,看打扮像是个富家子弟,不过笑容带着一点邪气。   班里已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愕的讨论着,眼光在洛可慧和沈嘉月之间徘徊。   我看向洛可慧,她的脸色比沈嘉月还要苍白,嘴唇仿佛一刹之间失了所有血色,目光呆滞却冷漠的看着传来传去的照片。   “呵呵,你竟然会有这些照片,我都没有,呵呵。”洛可慧絮絮叨叨的说出来的话,简直像是个精神失常的人,若不是那双眼睛还是发着亮,若不是她仍旧使劲的握紧拳头逼迫自己镇定冷静的表情那么逼真,若不是她嘴角的笑容颤抖的将要破碎,我几乎真的要以为她精神失常了。   但看到她这样,我的心里闪过一种不忍,她仍然算不上什么坏女孩,即便有这些照片。   “你们在干什么!”江离安的怒吼来的正是时候,我几乎要为月月拍手叫好了,真的是佩服她选择时机的智慧了。   江离安出现在教室门口,一切都像是被预算谋划好的舞台剧一般上演,□□的开始,竟然分毫不差!   江离安的表情像要裂开一般,若不是沈嘉月是女生,我毫不怀疑他早就一拳头挥上去了。   “江离安,你来了正好,不如好好看看啊,这就是你选择的女生!”沈嘉月深吸一口气,对着江离安大声的说。   也许是她的嗓音有些凌厉的锋芒,我清楚的看到江离安的眼中闪过一丝的伤意。沈嘉月孤注一掷的瞪着江离安,我不禁惊叹于她对江离安的喜欢,但是,这真的是喜欢吗?   只是一瞬间,快的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道伤意,而江离安几乎是立刻就夺下了第一排同学手里的照片。然后他死死的,死死的盯着照片。   站在我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他的手心,照片里的女孩子笑容甜美,调皮的做着鬼脸,男人宠溺的低头揉着她的脑袋。   江离安真正的愤怒,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就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对着所有的男生的狠话,而这一次,则是为了一个女孩最后的期冀和忍耐。   江离安拿着那张照片,走到洛可慧的面前。洛可慧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不闻不问周围的所有一切,也包括江离安。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那一刻,就是到了那一刻,我才深刻的体会到洛可慧所说的“追求江离安不过是因为他足够优秀,配得上她罢了”的这番话,绝不是任何的谦虚托词,或者是傲娇做作,而是真实的形容。江离安在她的心里,根本从来无足轻重,他自有他的用途和价值,但仅此而已,绝没有够得上推翻影响到她的情绪,她的悲欢的地步。   “他,是谁?”江离安一个字一个字的问着面前低着头,始终认真盯着照片的女孩。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抱着惊讶和看戏的双重心情,等着看这一对市一中最出名的公开情侣是如何闹崩的。   的确,这样的情况,任何可能还能继续,结局已经注定,尽管每个人似乎都对过程仍旧十分感兴趣。   然而回答江离安的,是沉默,长久没有休止的沉默。洛可慧仿佛真的进入到了照片里的记忆中,而那段记忆恰恰比现实中的所有人都重要。   江离安可以忍受她的沉默,但沈嘉月显然无法忍受了,她尖利的嗓音像无形的利剑,直直剑剑戳向洛可慧。   “洛可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演什么,装什么!”   或许是利剑真的起了功效,也或者她面前的江离安的气息实在沉重的叫人无法忽略,洛可慧抬起了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没有看向江离安一眼,而是带着一种冰冷和漠视的投向了沈嘉月。   “你真的是很可笑,可笑到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人至于这样悲惨的境地,只为了报复我?”洛可慧说出来的话,同时惊到了两个人。   沈嘉月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颜料盘来形容了。   洛可慧这一招的确高明,她的骄傲又不允许她低头,同时她的骄傲也拯救了她的可悲,至少现在最可悲的人,终究不会是她了。   只是,江离安呢?我看向他,他背对着我,朝着洛可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挺得笔直僵硬的后背,和微微颤抖的捏着照片的手,都告诉我,他在痛,痛的很厉害。   洛可慧,竟然根本没有顾忌他,她选择牺牲了他,来报复喜欢着他却记恨着她的人,沈嘉月。   我忽然有些恨洛可慧,这是我第一次发觉江离安对一个女孩的真心,可是这个女孩,竟然如此的不顾惜于他。   沈嘉月只有在这个时候,当发现她深深伤害的,竟然是江离安的时候,面色才开始不自然。她的脆弱犹如被砸开一个口子的鸡蛋清一样,一鼓作气的一败涂地。因为她是在意江离安的,比起洛可慧多的不是一点,因此她一定是输了。   沈嘉月是捂着脸离开的,甚至没有再看江离安一眼,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我心中不禁涌上一层悲哀。那个人,那个如此悲惨的女生的背影,还真的是我曾经认识的月月吗?   随着沈嘉月的离开,教室里逐渐开始恢复一些生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正常的交谈和说话。唯有江离安,他站在洛可慧的面前,没有任何离开的打算。他仍旧固执的等待着他想要的答案。   我走了过去,可慧抬头看我,此时才泫然有泪。   “马上要上课了,先回座位吧。”我对江离安说。   他淡淡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摇摇头。固执的盯着洛可慧,又问了一遍。   “他,是谁?”仿佛这个问题,成了一种魔障,深深的,彻底的困住了他,怎么都逃不出来,唯有面对,直接的面对。   预备铃就在洛可慧的沉默和江离安的坚持中响起,我无奈的坐回位置上,而江离安仍然站在那里,后背挺的笔直。像一个决意要输的彻底的勇士。   “江离安同学,请回到你的座位上。”班长开始喊话了。   “江离安同学!”   …….   在班长第五次的提醒之后,江离安疯了似的对着他吼道:“闭嘴!”   班长大约是真的被吓坏了,硬是楞了半天,没敢吼回去。   然后,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江离安猛的拉起洛可慧的手臂,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拖出了教室。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有人反应过来惊叫着去找老师。而我们慌慌张张赶来的班主任找遍了整个学校,就是没找着那两位的身影,急的都快哭了。   而放学的时候,江离安和洛可慧面无表情的回到教室里拿书包,离开教室,离开学校整个过程,他们的面容竟然一丝的表情都没有,班上也没有人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惹他们。   第二天的中午午休,我惊讶的在天台看到了江离安。   他望着我明显吃惊的表情,淡淡的笑道:“怎么,这么久的时间,还没让你习惯我?”   “我以为你至少今天不会来了。”我没有太过掩饰,毕竟有些事,发生的太无法掩饰。   他看来我一眼,又闭上眼睛,好像在享受阳光的洗礼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其实,她根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他的眼睛在阳光的沉浸里,出现了一种琥珀一般的色彩,那样的美好,柔软,却脆弱。   我的心莫名的一紧。   “可是,我怎么就喜欢上了呢,真是可笑了。”他真的笑了,可我知道,他没有在开心,一点都没有。   “那个人是……”我刚想问昨天的事情,他却打断我。   “不重要了,其实,你也心知肚明的,不是吗?”他微微坐起身,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将头埋在双臂里。   许多年之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江离安的那副姿势,无疑是我见过的最落寞的姿势。   三年之后,当我拉着江离安的手,站在横店的一间出租房顶的天台上的时候,我再次问了他那个问题,我问他那天和洛可慧到底说了些什么。   终于放下了一切心防的我的江离安,才终于缓缓的道来,那段属于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的爱情故事。    ☆、算是爱情     这个世界上的爱情有很多种,有些青涩如梦,到终点你都甚至怀疑是否开始过。有些平淡如画,却偏偏能够细水长流了一辈子的时光。有些疯狂如火,燃尽了自己,也燃尽了对方。有些复杂如丝,可能终究会为了某一方的利益而被轻易舍弃。   而洛可慧的爱情,大概是一种从默默的惦念再到疯狂的占有,最终却燃尽了自己,仍然愿意成全了对方的悲剧了吧。可是,其实我说是悲剧,她却固执如最初的飞鸟。   洛可慧在大约六岁的时候,就发现身边有一个很优秀的少年,眉目清秀,身形纤瘦,刘海的方向,总是向左。   洛可慧对于那个少年刘海的方向,记忆似乎格外的清晰,尽管后来照片里的那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并没有刘海,但洛可慧就是记得很清楚,他曾经有刘海的时候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一直都还是当初的少年。   在很多人还没有汽车的时代,那个少年的父亲却有一辆很旧的桑塔纳,那时候少年时常坐在车的后座回到家附近的弄堂里。洛可慧还在和其他的小孩子蹲在地上玩泥土,抬眼就看到桑塔纳里的漂亮哥哥,还是小丫头的她便眨巴着大眼睛跑过去,站在车窗外面对着他笑。   少年摇下车窗,一双迷雾一般的眼眸望着她的小脸,不笑也不说话。   洛可慧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那车窗摇下来的举动特别的神奇。以至于很久之后,他们开始相熟,她也坐在那辆桑塔纳上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摇车窗的动作,并为此洋洋得意。   我不知道那个眉目清秀,有着向左刘海的少年,当时看着小小的洛可慧这样天真可爱的兴趣之时,心里作何感想。但哪怕只有过那么一丝的喜悦和欣然,我想,那也足够让小可慧开心很久了。   那时候流行的歌曲,和现在的那些律动感极强的音乐完全不同,多半是带着诗一般的情绪的。2000年,当周杰伦含糊不清的说□□的满大街小巷为之疯狂的时候,洛可慧却仍然难以忘记,坐在桑塔纳上,少年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听着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年幼的她看着少年满满不羁的侧脸,明明熟悉却始终陌生的模样,心里徜徉着快乐的音符。   几年之后,她捧着刘若因的新专辑,想到这个美丽的女孩的痛苦和悲哀,心里缓缓的宁静下来,爱上一个人,原来真的不一定会得到的。而那时候的少年,没有了刘海,只剩下平头和眼中的一丝睿智。而彼时的少年,也不再听什么忧伤的情歌,经典的旋律了,他终于学会了世俗,学会了潮流,学会了时代,就像他学会了如何更好的生存。   “他是喜欢过我的,爱过我的。”洛可慧说起这些的时候,是笃定的,因此江离安似乎也是笃定的。可能江离安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的笃定多少是伤了我的。   我爱的少年笃定的相信着一个曾经与他千丝万缕的女孩子笃定的爱着另一个男人的神情。一场自带笑点的演唱会,而我,宛如一个暖场嘉宾。   在时光里走过的爱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和安宁,洛可慧终于是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因为少年想要的东西,急于得到,她却无法立刻给到。所以,当少年在女孩子之前长成一个男人之后,他选择了人生,忘记了收藏起了年少时候的爱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男人,而洛可慧还是个少女,即便她也在长大,可是她终究赶不上他的步伐。   于是洛可慧呢,选择了成全,当心爱的那个人成婚当天,她甚至去做了伴娘。只是看到新娘披着洁白的婚纱,笑的倾国倾城,她终究是心痛的落了泪的。   即便是出租屋顶的天台,月光还是一样的清澈透明,我侧头看江离安微微眯起的双眼,他清逸的刘海随着夜风微微的飘动。   “洛可慧那样的,算是爱情吗?”我轻轻的问,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模糊在了风的线条里,简直就像是周杰伦的RAP。   江离安长久的沉默,好像在享受夜风的痕迹,又像是一场回忆的梦境使得他难以自拔。可却在沉默即将死在他的沉浸中时,他还是收回了意识。   “她一直都深爱他,即便爱人走远了,但爱情从来都在。”江离安的声音特别好听,像是清晨的薄荷园的味道,他薄薄的嘴唇总是带着我最喜欢的弧度,一丝不差,分毫不偏的暗示着所有的欣喜。   我默默无言的转过头,心里却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随着夜风弥漫而连绵。洛可慧所付出的,究竟是我不能理解的坚持。我一直认为,无论是哪一种坚持,都要有理由和界限。那个男人,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可是洛可慧仍然甘之如饴的去思念和惦记。   10月的天气,出奇的又闷热了起来,我知道,一场雨,即将而至,将至未至。镜子里的我,那张干燥到有些苍白的脸,单调无趣的笑容,莫名的,我想念起了洛可慧。   很多年前的我,站在教室的另一端,亲眼看着她落泪,他决绝,但无论是我还是江离安都没有想到,这个美丽倔强的女孩竟然真的能够做到如此!   高中毕业后的洛可慧,并没有上大学,她参加了高考,却放弃了收获的果实。在大一那个所有的人都频繁的习惯性念旧的时光里,许许多多的旧日同学谈起了这个明媚了整个高中三年的传奇般的女孩,都不住的微微叹气。   没有人相信,洛可慧的决定会是正确的,当然包括我。   一个有了孩子的男人,一个已婚的男人,如果洛可慧是为了爱情放弃一切,不顾一切,那么至少,不该是这样一种爱情。我想,所有人,大约都不会认同这是一种爱情!   高三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和洛可慧进行了这辈子大概也是最后的一次对话。   “你想清楚了吗?”我清清楚楚的问她,带着明显的意向,我想她应该知道我的不赞同。   洛可慧的笑容,我这一辈都忘不了。   后来很多次,每次我想到所谓的义无反顾,都觉得她那时候的笑容绝对是最好的诠释。所谓义无反顾,绝不是在你明知结果良好,或者预知了至少一半的希望的时候去饰演所谓的‘飞蛾扑火’,而是在毫无希望,甚至也是毫无期待的情况下,仍然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决定要做的事情,并且你真的为之下定了决心。   比如,当年的洛可慧。那个男人没有给过她承诺,而她呢,连个期待也不曾要求过,就奋不顾身的靠近,奋不顾身的冲向最初的愿望。   我真的忘不了,那时候她的笑容,我想,她只是在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后来很多年,我见过了好多的笑容。它们有的纯净无暇,有的别有用心,有的复杂苦涩,有的风情多姿,但从未有一个,如此的热烈,如此的透明,如此的决绝,如此的让人望而生畏。   “无论他爱不爱我,无论他会不会给我一个几乎,无论值不值得,也无论我想没想好,我都知道,我一直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么,就去做好了,去到那个人的身边,离他更近一些,就好了。”洛可慧清清淡淡的说着。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洛可慧做出选择之后,那个男人离婚了,洛可慧义无反顾的拥向了她等待了整整一个青春年华的爱情。她放弃了学业,放弃了梦想,放弃了所有的未来,甚至做了那个孩子的继母,一切只为了能够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如果说,对于一个小三拆散了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样的解说来讲,洛可慧原本是应该被唾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她,我想我实在是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唾弃之心。她的爱,难道还不能算是爱吗,即便万劫不复,她也仍旧不管不顾。   大一的第一个寒假,彼时已经和江离安在一起的我,和他一起来到了高中的城市,意外的在学校旁边的小卖部看到了洛可慧。曾经的长发,现在染成了黄色,微微拢起在耳后,你不可否认,她仍然是个美丽的女人,不过眼眸中的神采却不知为何淡了不少。   我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在看到她身边一个半大的男孩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我转头看江离安,他也看到了洛可慧。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呢?”我轻声问他。   江离安愣了许久,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指着那个孩子天真却仍然有些小别扭的小脸,静静的说:“那是她的生活了,不如别去打扰她了。”   我点点头,挽着他的手离开。我不知道洛可慧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只是,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可能这一辈子,大约都再也不会遇见某些人。   但是,即便是多年后,我与江离安爱的难舍难分,对于江离安这一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洛可慧,我毫无任何的怨念可言。   我甚至觉得庆幸,觉得自豪,也为了江离安觉得值得。我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洛可慧,只是偶然的从过去的同学口中断断续续的听到关于她的三言两语,但我仍然固执的觉得,那一定是爱情,至少,算是爱情。我知道,江离安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单曲循环     高三的时候,我和江离安保持着相近如宾的状态的打破,就在于他和洛可慧的崩离。   天台,成了我们的相聚场所,从一开始的沉默疏离,到看一本书,一起吃午饭,聊起人生和未来。我开始卑劣的庆幸,洛可慧的离开。正是因为没有了她,江离安的目光,我才能整整独占了一个高三。   当民谣开始闯入视线,江离安时常听着《南山南》发呆。许久后,对着躺在身边的我说,他开始想家了。但是几年之前的江离安,那个气势十足,倨傲也十足的江离安,并不是这样的。   高三,当所有的学生几乎都为了高考而不安焦虑的时候,江离安却如同一个超脱世俗的闲人一般,扮演着风流之名,对着抓紧中午时间K书的我,嗤之以鼻。   在忍受了长达一个星期的鄙视眼光之后,我实在忍不住的问道:“你不用看书的啊,到时候考试怎么办?”   江离安不屑的回答:“你见我考不好了?”   虽然气人,不过江离安的成绩的确从未跌出过年级前十。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就算你现在成绩好,考得好,也不能保证你高考一定考得好吧?现在是阶段性的考试,到时候高考可是全面的考核,你不觉得能多复习一点就要多复习一点吗?”   江离安侧过头,看着正午热烈却不过度的阳光,带着十分忧郁的语调问我:“林久歌,你有没有梦想?”   我惊讶的张大嘴,用我十二万分朴实的目光看着他:“江离安,你最近走的是文青路线吗?”我实在搞不懂,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为什么要谈论什么叫梦想。如果非要说梦想,那么高考考上好大学,算不算梦想呢?   江离安轻轻一笑,但是似乎又觉得不那么好笑的在笑了一半的时候就咽了回去。在下午的上课铃响起来之前的一秒,他的声音恰好没有被盖住,就这么肆无忌惮,恰逢其时的留在了我的记忆片段里,金黄色的太阳,偏爱着他的脸庞,微微的柔风,静静的停留在他的刘海上,江离安黑色的短发,被硬生生照成金黄色,特别的好看。   “考上大学,考不上大学,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他刚说完,就像响应他的号召一样,上课铃就响起来了。   我站起身,低头看着整个人沐浴在阳光怀抱里的江离安,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想,江离安真正想做的事,会是什么事呢?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个满脸泥渍却眼神极为清凉的男孩子的形象突如其来的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候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坚定的说着:“你们记住了,全都记住了,从今天开始,只要谁还敢说我没有爸爸的事,我就跟他拼命!”   一想到这样的一个男孩,固执而倔强,如今长成了如此好看的一个人,我就觉得世界和生命是如此的奇妙。江离安想做的事,不会就是跟别人拼命吧?我偷偷的想着,竟然在课上,几乎笑出了声来。   严东辰讨厌我的秘密,大概就就从他发现我的秘密的那一刻起。我始终记得那是个平凡而宁静的午后,严东辰打开天台的门,我在笑,江离安在唱歌。   直到现在,我仍旧觉得,某些特定的人的特定的歌声,往往更加能够打动我,比如匆匆那年的主题曲盛行的日子里,我和江离安站在横店的广场上。在最黑夜的日子里,我始终认为,江离安的歌声无与伦比的好听。   旋律和音符,就像我笔尖或者键盘上流淌的文字一般,原本是没有生命的,也因此没有意义。即便是好听,美丽,也只不过是一场空白和虚无。   只有当有人付诸了感情,嵌入了灵魂的□□,它们才会变得五彩纷呈,仿佛是时间最美丽的赠与,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毫无界限。它们不害怕沧桑,不畏惧苍老,甚至不在意是否举世瞩目,只要是存在了一刻,就能自顾自的耀眼一刻。   我爱上江离安的声音,就如同我已经喜欢了他许多年一样的隐晦,以至于,我都忘记了告诉他,我是有多少个夜里悄悄的单曲循环着他的歌曲。没有名气,没有未来,没有瞩目,却从来不缺乏记忆的碎片与光环,在那一个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我似乎连梦中都是他浮浮沉沉骄傲的脸庞。   江离安喜欢各种各样的音乐,就像我喜欢各种各样的文字一样。江离安唱每一种歌都有他自己的味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原始的沙哑,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歌曲到了他那里都能听到不同地方不同方式的被演绎出来的沙哑。但那种沙哑,不是极致的,只是淡淡的,仿佛点到为止的美好,永恒却时刻保持着与这个世界真实的距离。   大一的时候,江离安参加校园十佳歌手的比赛,在选歌的时候,指导老师说要选择一些动感的,有现场震撼力的歌比较占优势。   两个人的时候,我看着一堆的歌谱,略微有些固执的对江离安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唱慢歌,那种放慢的淡淡的歌。”   “为什么?”他没有抬头,仍然看着他的歌谱,我看着他的黑色的碎发在额前划开的弧度,忽然就想任性一回。   “我喜欢啊。”我侧过头,不再看他。   江离安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的余光里,他的笑容安静的像只得意洋洋的猫。   然而,那一天,严东辰看着我,我看着江离安,我知道,在那一刻,越是美好的,越是伤害的深。   我追着严东辰走出去,没有看江离安的表情,只知道歌声的骤然停止夹裹了一丝的苍凉与无奈。现在想来,或许这就是命运的一个预兆,宛如一个笑话的前奏,结局的铺埋。就像我离开的时候,严东辰的背影让我动摇,而天台的那扇门,毫无预兆的在走过我的身边的风声里关上,隔开了我和江离安曾经最近的距离。   “严东辰。”我叫他的名字,试图停下他的脚步。   不过,他倒是真的停下了,他背对着我,身体僵硬的像不会旋转,我愣住,绕到他的面前,看着他低着头,似乎一眼都不想再看我。   “林久歌,这就是你每天中午的秘密吗?”严东辰抬起头,毫无预兆的看着我的眼睛,以至于我来不及收敛眼中剩下的无措和惊愕。他很少叫我的名字,自从我和他象征性的在一起之后,他就总是叫我久歌,和简宁一样。   “我不是故意要和他在一起的,我只是喜欢中午在天台。”我转过头,略微不自在的避开他的视线。   “呵呵。”严东辰轻轻的笑笑,可是很安静的中午,他的笑声还是如同沉重的锤子敲在了我的心上,我不喜欢他,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其实严东辰不再理会我,不再同我嬉闹,不再试图趣挖掘我的那天起,我是有过一阵子的不愉快的,心里的某个角落总是有些失落到极点的沮丧。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人懂得,不会有第二个人懂得我们的密码了,就像再也不会有人在上课的时候传给我一句模棱两可的笑话了一样。   可是我知道,即使我是寂寞了,我仍然很清楚,习惯比深爱更可怕来形容我的失落,远比起失恋后的无助更加贴切。所以,比起我的不愉快,我想,严东辰板着的脸,消失了的笑容,大概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江离安从来没有问过我和严东辰的关系,也从来没有问过我那天发生过的事情。它的开始,它的结果,他都没有问过,甚至连个略微好奇的眼神都没有给过我。我忽然发现,比起严东辰的中途离场,我对于江离安的置身事外更加的在意,在意到生出了一丝的恼火和介意。   高三,是个种豆的季节,黑色的六月,就像每一个略微弯曲,坐在草丛中的少女,闷起了自己的脑袋,藏身在膝盖处的无奈和倔强。如果你抬起头,回过去,反倒会惊讶于那时候的坚强热烈的光芒,或者是这一生都不会再被点燃过的美好,让人怀念不止。而和江离安考上一个大学,在同一片校园中看同一时刻的日出日落,大概是我这辈子许过的最美的心愿了,我固执的追赶着他的脚步,尽管他不曾停下来回眸。   而十月份,则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我好似中途精疲力竭的运动员,怎么跑,抬起头来都还是瑶瑶无边赛道,往前看,没有终点,回过头,也望不到起点。   我害怕恐慌这样的中间地段,唯一的安慰就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周围的熟悉的面孔。可是或远或近,我们都不会一直并肩,他们不会等我,即使我心里挣扎到极点,我也同样不会停留,时间会残酷的将我或者将他们推离。   我还是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习惯性的睡不着,习惯性的打开手机,习惯性的插上耳机,习惯性的单曲循环。模式化的表象背后,我深深爱过的那个人,那个声音,伴随着黑夜无穷止尽的想象力无边的袭来,我缓慢的无可逃脱的深陷其中。迷蒙的闭着双眼,却又无力的睁开,我看不到光亮,因为在黑夜,可是我也没有想要过光亮,就如同在白天我也开始喜欢拉着窗帘。   简宁的信息还留在手机里,我反复的拿来看。   “要不要一起去医院?”   “明天,我们一起去江离安的家里,看看他爸爸吧?”   “久歌,你该坚强起来,他还没有走。”   我反复的看着,一条一条的摁着删除,然后在长久停留之后的确定键,却始终无法选择。眼泪已经没有了踪迹,在刚开始还能轻易的哭出来的时候,我是那么厌恶它们,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连泪水都不再愿意光顾我的生命了。   我拼命的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的徒然的告诉自己,我已经进入了那个想象之中的地方,好像这些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也从来没有哭泣过。可是茫然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彻底,越是头痛欲裂,越是清醒。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手机里始终的单曲循环了。    ☆、我可以吻你吗?     双十一,妈妈叫我上街去买东西。似乎年龄越大,她倒是越来越知道了一些新鲜的名词,这大概是我回来之后最欣然见到的东西,她不再像当年一样的依赖我,或许是离开的这些年,寡淡的这些年,反倒是教会了这个女人,半老的女人,新的生活里的勇气。   尽管她失去了丈夫,女儿也长久的不回家,可是她还是坚强了起来。   可是我不是,所以我还是拒绝了,但我仿佛认为,她的坚强,反倒叫我理所应当的躲藏了起来,或许我原本就是想要躲藏的。我是这样的自私,尽管我发现了自己的自私。但那些痛苦的东西,长久的停留在身体的被迫感,使得我没办法不自私。   妈妈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听音乐,只是默默的对着电脑。这大概是少有的几次,我又希望键盘里能够流淌出一些什么了。   我喜欢文字,就像江离安喜欢他的音乐一样。只是我们的相似点一定是不止于这些的,在那些狂妄的年纪里,我们一样的不可救药,一样的不畏前程,一样的无法无天,一样的渴望着一种生命最初的难忘的自由。可是,最终我们也一样的选择了用另一种更加缓和的方式,在无法不去缓和一些的岁月里走向最终的起点。   我写了些什么,又删了些什么,我自己也无法去思考。我写文字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愿意思考的,这也是我最爱文字的时候了。需要思考的东西,往往与灵魂无关,我固执的这么认为。   我喜欢在安静的日子里,只听着键盘的敲击声,没有太多的规律。而自从开始用了电脑写文字,写字的时候,我就只能用来摘录文字了,而决计不大喜欢自己创作东西。我想了很久,终于发现,当思绪流淌的太快太急,太想要顺畅的流完的时候,打字永远是比写字来的快的多的。   而我,等不及了。   窗外是属于节假日的特别的宁静,因为喧闹都集中在某些繁华的地方,剩下的分不到丝毫的感染力,反倒多了比平日里更多的宁静。   我喜欢这样的宁静,愈加的害怕那种无来由的喧闹,在被迫显示出被绑架般的思绪的格格不入和固执背后,只有这样的宁静,超脱了自身,毫不隐藏的告诉我,什么是我。   内心的浮动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实在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我讨厌这样的问题,不喜欢回答,不行吗?”   是谁那么嚣张的回答声呢,在记忆里横冲直撞的,用他固有的难以磨灭的姿态长存。如果说江离安纪念着我的整个青春和年少,那么总有那么一个插曲,始终安札在中间,离间开我奔赴远方之前,短小的片刻安宁,提醒着我,曾经也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力量沉甸甸的收藏在记忆的深处,好好的,安然的,未曾也不需撼动。   大学,是个新鲜的名字,代表了新鲜的人,新鲜的事,新鲜的生活。   那时候宿舍一共有六个人,而奇妙的是,似乎从第一天开始的集体活动,我们就彼此分好了各自的所属。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那段不够长的时光里,经历过的青春,算得上是爱情最好的铺垫了。   可能人都是这样,具备在群体之中循序渐进却准确无比的找到和自己相同的分类,就像六个人的宿舍,往往总能被分成两个三人组成的小团体。比如我和驴哥还有猴子,而一姐就和傻还有大杰杰是一个群组。   我们的朴素简单衬托出她们的华丽时尚,她们的成熟喧闹衬托出我们的安然宁静。当然,用一姐的话说就是三个智商为负数的孩子。   诚然,迟钝和稍许的木讷大约是我们三个的某种共同点。事实上,总是有那么一种人,在朋友聚会的时候引领着话题,时刻能够成为焦点和领导人,而又总是有那么一种人,些微薄弱的生存在人群中,一定是简约不可轻易瞧见的存在。   她们不大爱说话,特别是许多人的话题中间,更加显得插不上只字片语,可是内心的浮动早就九霄云外都不止。不爱喧闹不代表不加思考,不会言语不意味索然无味。只是有时候你需要的体味,要求这个世界多一些慈悲的宽恕,时间和长久的关注就是这种慈悲最好的体现。   不管怎样,我们在军训结束之前,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六人行的经历。道不同,不代表立刻不相与谋。   在烈日炎炎的曝晒过后,我躺在床上继续着我的江离安单曲循环,她们也都各自抱着手机,无言相对。   陌生熟悉,都只在一念之间。有时候回忆起后来的种种,我大概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能够完整的与她们度过四年本该烂漫肆意的青春。是的,我一直认为,直到大学的时候,我才真正看到了青春。而于黑色的六月之前的,或是懵懂或是压抑的年少岁月,唯有少年,从不曾青葱。   可惜,当江离安的一句远行陪伴的号角才微微响起个尾音,我就几乎义无反顾的扑上前去。那一刻,我几乎是瞬间就忘却了青葱,也忘却了肆意,在我的眼里,从来似乎都只有他,和他的与我的,名之为不顾一切的逃离的梦想。江离安,我抛弃了整个生命里的循规蹈矩,只为了圆他一个关于奇迹的期待。   而遇见那个外国男孩,是在刚上大一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学校有一排琴房,每一间都有一架还算不错的钢琴。当然,那里势必是为艺术生准备的,只不过,一般的学生,特别是刚上大一的孩子,都还是会新奇的去看一看,走一走。但其实对于生命里灵魂里原本就没有音乐的人而言,这样的新奇,很快就会随着校园生活的丰富多彩而消退殆尽。   我去琴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江离安。他喜欢音乐,同样也喜欢钢琴,用江离安的话来说,钢琴大概是所能想象的最高贵的音乐表达形式了。   军训刚结束,我时常顶着黑了大半的脸,躲在其中一个琴房里,听着四周安静的只剩下琴声的世界。   我知道,我就是固执的知道,江离安一定也在其中,尽管我再怎么努力也分辨不出来哪一个声音是来自于他的指尖。   还在横店的时候,江离安就站在某个路口的拐角边,指着巨大广告牌中,那个虚拟的钢琴对我说:“以后,等我们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架最好的钢琴。”   那时候我默默的看着他伸出去的手指,格外的修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双手。   江离安真是好看,我总是注意到这些细节,就像他的衣服总是带着淡淡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导致我好多年里都拼命只用这一种洗衣粉洗衣服,并且坚持自己手洗,宛如拂过他的衬衣的感觉一样。   我在很多年里,于这些细节之中寻找江离安的记忆碎片,并且迫切的告诉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是那时候,江离安大概不知道,关于巨大广告牌的愿望的背后,我也悄悄的心里想过,如果有钱了,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有了很多的钱,我要一个书房,专门藏书的书房,我要把我看过的没看过的,只要是想要的书,都买回来,小心翼翼的摆放。那样,走过那一排排书架,一定是无与伦比的满足感的萦绕。   可惜,我们有钱了的可能性,往往才是最低的也是最现实的连接线。   大学校园的琴房,我和江离安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或许是因为我在逃避什么,也或许是因为我真的是要杜绝遇到某个过去的回忆的可能性。   谁能知道呢,我在琴房遇见的第一个人,绝不是我等了很久的人,一场意外的降临,就像音阶的起伏,而我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这些符号的排列组合间多么玄妙的遗憾。   老罗是个外国人,但却意外的内敛而绵长。   其实,在我的印象里,外国的男孩子们多数都比较的外向和热情,或者说是热烈而奔放的。比如,在校园里行走的时候,时常能够看到那些或是白色或是黑色肤色的男孩女孩们欢呼着飞奔而去,亦或是高歌一曲却旁若无人的自在。   但老罗不是这样的一个男孩,显然是相当不是的。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坐在那里,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嘴角的笑容真实而平静,他穿着蓝色的花边衬衣,在色彩的渲染里独自宁静平和着。   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又是一件多么不同寻常的偏离轨道的挣扎,就像我明明是盼望能够见到自从上大学之后就莫名的没有了联系的江离安一面,却率先赶在命运的结论之前遇到了老罗。   严东辰曾经说过,我是为了感动才跟他在一起的,但我认为,事实上我因为冲动和长久的尴尬的结束,而选择开始。却在开始中,因为感动无法最先提出放弃。而我遇到老罗的时候,多多少少,不可否认的心动过。   简宁说过,我的马尾是个万年不变的发型,不过偏偏好像记载了一种青葱。我时常想,黑色的青葱,也算是青葱吗?但即便如此,我仍旧保持了我的发型,很多年未曾改变过,或许我一直都是个厌恶改变的人。但这种平衡,曾经一度有过少许的偏离,就在大一刚开学不久的时候,军训的嘶吼声的间歇里,那个人,比起严东辰,我固执的认定才算得上是初恋的人。   我心里真正被所纪念的,除了江离安的刻骨铭心之外的还有一种难忘,就是老罗。再比如,我和老罗拥有了彼此的初吻。   老罗会弹钢琴,他的那双手指是我见过的金发碧眼的男孩子中最好看的一种。纤细修长,紧致白皙的,和他好看英俊的面庞没有任何的违和感。老罗也喜欢音乐,不过和江离安的音乐完全不同。他的高雅钢琴曲的外围边缘,唯一喜欢过的中国流行音乐是莫文蔚的歌。在校园的情人湖边散步的夜晚,是我们曾经延续了三个月的热衷项目,他对我说,莫文蔚的声音是一种依凭着灵魂存在的声音。   我淡淡的看着湖边的杨柳依依,遥远处的亭子里,一对男女依存着彼此的隔离。转过头的时候,老罗仔细的看着我,用他不那么标准的中文说:“我可以吻你吗?”   老实说,他实在是不浪漫的,亲吻需要得到允许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至少在我是这样的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不浪漫,就是在那一刻,得到了最浪漫的解答,我没有很想要吻他,可是我很想要一个吻,一个真实的吻。   大概,就像几年前,我在落日的余晖里,远远的看到,江离安吻住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像看不清我此刻的心情。   无论如何,我回答他:“可以。”然后,老罗就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关于那些年的爱情     直到现在,我仍旧认为,大学的时光,有一种十分难得一见的独特的力量,能够将人带回到一种被渲染过的场景氛围里。也许过程之中并无所知觉,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爱情也好,梦想也罢,都是在与其中徜徉的尤为舒爽自在。   然而事实上,在整个大一大二两年里,我们宿舍六个人的无所事事中,爱情一定是最高的主题。   猴子的爱情,大约是我看过的最分崩离析的演绎版本了。   那时候一姐的一句‘你们是在拍戏吗’,实在是对她和她的娃娃机男友最好的诠释。然而,其实一点都不形容的过分,恰恰相反的是,这个论题相当的贴切。   三次分手三次复合,两个备胎一个小三,这样的故事,千变万化的扭转着最终的剧情,然后不知道是谁的预知,这样都无法彻底分开的两个人大概这辈子都无法逃脱彼此了吧。   可事实上,这个预言是否实现,还是个未知数,就像不久前,跟猴子通过电话,她仍然单身。刚和前任分手,聊起最怀念的时光里,偏偏处处都是那个娃娃机男友的痕迹。   一姐曾经的名言之一:“从前他是为了你去玩娃娃机给你娃娃,现在他仍然给你娃娃,不过是玩过娃娃机之后顺便得了娃娃才给了你。”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们仍然无法在一起大概最贴切不过了吧。   对于一个变过心,回了头,可是不复从前,有过裂痕的男生,猴子是犹豫加不甘心样样俱全,偏偏又死也放不开那种在心里最后的惦记。   他爱过她,就像她曾经深深爱过她一样。他爱她,就像一场被迫压缩的游戏故事。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中间的过程曲曲折折,可是该死的走不到结尾,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始终走不出来。很多时候,我们玩着玩着也就失去了兴趣,执着的本身,大概并一定是深爱,也可能是一种习惯性的停留罢了。   男孩子是高中开始追求她的,那时候的猴子,俨然是情窦未开,害怕躲避都来不及的傻丫头一个。不过那个男孩子倒是相当的执着,执着到了决绝的地步。尽管在我们其他五个人听来都有些过分可怕的影子,猴子讲出来仍然是甜滋滋的味道。那个男孩子因为告白得不到回应,甚至躲在厕所里用削铅笔的小刀割伤自己的手。猴子就是在看到那个鲜血淋漓的双手的场景之后,答应了他的告白。   “你还真是相当重口味。”我听过这个故事之后,是这么评价猴子的。的确,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会避之而犹不及。可是猴子却很认真的笃定,把这种自残的行为当做一种笃定的资本,他是喜欢她的,认真的喜欢。   他们之间,算得上轰轰烈烈了。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曲折离奇的感官性挑战,不过我大约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们分分合合这么多次,猴子始终是在那个人回头的瞬间,几乎就立刻感动心软了。就如她所有的笃定的借口和信任,那个男孩子的确是算得上十分热烈的人,而这种人的魅力,也在于此了,极具感染力和可变性。   直到不久前,猴子打电话给我谈天,说起她感情的事情,令人意外的是,她和那个娃娃机男友最后仍旧是分开了。而甚至她的最近的前任,也并非是那个人。   我毫不掩饰惊讶:“你们这都可以拍成偶像剧的爱情最后走到这个地步,相当不可思议啊。”   猴子说过的话,叫我印象深刻,她说,有时候轰轰烈烈的,倒不如细水长流来的实在。这句话,这个结论,大概是这么些年,她所有成长和泪水换来的领悟吧,我深谙不悔。不得不说,猴子成熟了不少,当然,也淡泊了不少。几乎都不再像是那个睡在我上铺,实在又倔强的,个子小小的女生了。   傻子之所以叫傻子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是多傻,只不过她的说梦话技巧和所选时机,涉及人物的广泛性,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据她自己交代背景,初中高中的时候,有时候要戴着口罩睡觉,就是因为害怕梦里把对别人的不满给说了出来。而大学那时候,有一回大清早的五六点,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中,这家伙一个人乐呵呵的笑起来,笑的要多傻有多傻,还能自顾自的笑了个十来分钟,从此就落下了个傻名。   不过无论如何,傻子都是我们宿舍最漂亮的一个。我常想,或许美貌还是的确具有相当大的优势和作用,尽管这个浮夸虚假的社会主流,偏偏要肆意的渲染,虚伪的传扬什么不以貌取人之类的标志语。而事实上,一个丑陋之人和一个貌美之人口中关于这些标志语的宣扬下,往往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效果,屈辱不会减少,就像美丽永远持有优惠券一样的道理。   傻子的美丽,似乎就给她带来了一段十分浪漫的爱情邂逅,而无论是邂逅还是浪漫,都多数更加青睐于这个世界上拥有更加美好容颜的人。   我是大二下半学期的末尾离开学校的,而在那个时候傻子也已经和那个男生分开了,就像在一起的开始一样,分离对于他们而言,或许也是一场白茫茫的落幕。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疑惑不解,直到两年后,我和江离安历经艰辛仍然看不到希望的站在横店的天台上,望着漫天的繁星,江离安沉默的吸着烟的背影,我才忽然想通了的道理。或许那些越是单纯的人背后,隐藏一段秘密的能力越强韧。他们正是因为单纯简洁了所有的可能,所以在某一件特定的事情上,可能用上了这辈子所有的演技来保护了。比如傻子,应该就是如此了。   傻子,当真是我们之中最快乐而简单的人了。她可以花一整天的时间,只是坐在那张床上看着手机。她的手机里无论是穿越还是古代,现代,豪门,各种各样的小说数都数不清。每天晚上我们熄了灯在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话题的时候,她总是独自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好像根本没有活在当下一般的自在。   一姐大概是最了解傻子的人了,她们是老乡,我不太清楚一姐口中的那个‘登登’究竟是谁,傻子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只是她尽可能自然的笑容背后,总有着些许的苦涩,在不经意的每一个灯光中表现出来。不过,她从未承认过,一次都没有。   如果说猴子的爱情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银幕青春大剧,那么傻子的爱情,真的可以算得上是现实版的不能说的秘密了。   的确是个秘密,我不知道一姐知不知道真相,但她大概是最有可能唯一知道这个谜底的人。总之,知道现在我仍然不能明晰,而听说傻子在工作实习之后,就开始相亲,宿舍里的人就开始认为或许那个‘登登’真的只是一姐开的一个玩笑,只不过持久了一些罢了。但我始终觉得,她们之间守护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青春年少里的,曾经美丽的不得了的秘密。   大杰杰大概是我们之中最为洒脱的一个了,光是大一大二两年,她就换了不下三个男朋友,每一个都是俊秀帅气的男孩子。只不过在她心里究竟藏着的那一位,就始终是高中时代的恋人了。   大杰杰个子很高,又很瘦,是个绝对高挑型的美女。她对于男生们的吸引力可是相当不容小觑的。有一回,社团一起吃饭,我和她也是同一个社团的。社团的副部长,直接在饭局上明示暗示了半天,说是心仪一位高挑美女。谁都知道说的是大杰杰了,不过大杰杰嘴角从始至终维持着优雅的笑容混若不觉。   吃过饭,回宿舍的路上,我转头看她,问她真的不知道副部长对她有意思吗?   大杰杰看着月亮,仰起头,用我见过的她最性感的声音说道:“我可以交很多男朋友,但是绝不是同时的。这一点,我从来不曾逾越过。”   我默默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其实大杰杰并不是,绝不是一个滥情的人,相反,那些走过她生命里的男生们,只不过一个个都没办法抓住她的心而已。   大杰杰只提过一次那个高中时代的恋人,据说是个十分清瘦,长相颇为阴柔的男生。   “你们都不能想象,那时候晚自习他坐在我身边,一个男生怎么可以漂亮成这个样子!我当时是多么的震惊,没办反移开看着他侧脸的视线了。”大杰杰是这么形容当初那个少年的。   “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呢?”我们问。   大杰杰的脸上就在那个时候,闪过了整整两年里我见过最难过的表情了。她的声音就像是被压抑在棉花里的思念,幽幽的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啊,我在他眼里就是个男生罢了。”   其实,这件事还是相当悲哀的。后来我无数次的这么想,因为在心爱的男生眼中,自己是个性别不明的人,绝对是比看着他爱上另一个她,更让人恼火而不甘心的事情。不过,这样的事情,在那些年少岁月里无知又不成熟的本男生身上却是时时发生过呢。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那天晚上,大杰杰对我说:“久歌,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呢!”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可是个前路难料的人耶。”我望着这大概是校园时代最后的一轮月光,颇有些悲壮意味的苦笑。   其实说真的,如果不是为了江离安,如果没有他,我大概是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尽管我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对着他也对着自己强调过,我要去,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但事实上,在实现梦想的前头,我更加不愿意的是看到他独自远行的身影。   大杰杰摇摇头,眼中甚至有些湿润:“如果我有这么一个让我热烈到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的人,那么我也一定会去做的。只是可惜,我再也遇不到了。人一辈子,可能真的只会爱上一个人。这句话,我从来是不信的,但这两年,我信了。”   后来的后来,我想过很多次这个画面,那一刻大杰杰的眼睛里闪烁过的光亮,就像曾经我在洛可慧的眼睛里看到过的那样。或许,那个时候的我,也是如此吧,热烈而无畏。   一姐是大学宿舍里唯一一个我从没有见过她谈论起爱情的女生。   诚然,她并不具备那样好看的容颜,也或者没有了多少的浪漫幻想情愫。相比较于同龄的我们而言,一姐似乎尤为的成熟果敢。她很明确自己的目标,也很清楚的了解这个社会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想,这跟她的家庭是分不开关系的。一姐曾经说过,她家中几乎没有人有过正经的一份工作,对于她本人而言,也是如此。   其实从本质上讲,我一直觉得一姐和她的整个家庭,都是秉持着犹太人的思想和信仰存在着的。   这是十分奇妙又极度令人羡慕的一项可以称之为技能的东西。这种信仰不同于别的信仰的那种虚幻或者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看清自己看清世界。一姐要看清的,仅仅是社会。   我想,社会和世界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当我们还很单纯善良的时候,我们都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而当我们长大之后,就会发现社会是复杂的。但在孩童的眼中,世界是可以理解的,却对于社会并不感兴趣。   然而,一姐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她始终知道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之道,哪怕当她还很年幼的时候。   若要说,我当真羡慕过的人,应该只有一姐了。她的洒脱和明确性实在是少有的才能。比如考完四级之后,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考六级。比如视奖学金什么的如粪土的潇洒。比如被老师点名批评了从来没有当过一回事。再比如做兼职打工一向只选择有挑战的,而对于那种钟点工,或者是老实本分的发单工作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一姐是有钱的,一个月的生活费大约是我们的两倍之多。开学送她来的是一辆路虎,还是学生时代就可以穿金戴银追求名牌。这些或许都是我们中国的家长多多少少传统意义上的不赞同,但是一姐则丝毫不以为然。她崇拜她的妈妈是从初中高中时候,因为不做作业找家长,可是一姐的妈妈只说了一句话“随我的孩子自己选择就好。”这样而已。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一位妈妈,不过一姐就是崇拜了她。   “你妈妈可真是个女中豪杰了!”这是我们几个听完她的故事的一直感慨。也难怪,一姐也是这么勇敢无畏的女孩。   大学的时候流行一句话,每一个宿舍的6号床,都是个美女加才女。   这句话在我们宿舍也十分适用的。驴子就这样一个女孩,江南水乡之女,温柔如水,长发及腰,一双不那么大的眼睛里全都是柔情和温雅。   驴子的声音也同样很温柔,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很招男生喜欢的。不过和大杰杰的那种张扬之美的吸引力不一样,喜欢驴子的男孩子都奇异的十分腼腆而长情。   最终夺得她芳心,并且在不久之前听说已经领过证的那位,我们都叫他灰灰,他就是个典型的不爱说话的男生。不过他的确值得为之感动,一个男生为了心爱的女生改变了志愿,大学都追逐至此,然后方才吐露心声,长久的陪伴。这样的用心,这样的付出,这样的男生,终归是个好归宿的。   驴子的爱情,也是最为经典的细水长流。还记得就在我离开的前几个月里,驴哥的一件事还是委实叫我惊讶了的。那时候的她和灰灰已经谈恋爱足足两年了,应该算得上“老夫老妻了”,竟然连个吻都没有过,实在叫人难以想象了。   不过,最早修成正果的也是这对慢吞吞的小情侣,这可谓真的是“细水长流”了。    ☆、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我翻开高中的时候的通讯录,记忆里,那时候的班级里大约只有我一个人还拿着一本同学录了。自从有了手机,所有的人都知道记下电话号码就足够了,同学录的流行季节早就过了场后。   可是事实上,留下的号码,后来就换了居多,不换的也不联系的居多。   只有当年的字迹,留在了纸上,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着曾经走过的痕迹。很多年里,每当我看到当年的固执留下的同学录,心里都藏着一股子的安心和淡淡的悲伤。   江离安的那一张纸的背面,关于留言 ,他只有一句话:愿你的笔下永远不寂寞!   我很喜欢这句话,喜欢了很多年,也在很多年前开始,包括了大一的时候,那场表白门的插曲里,我始终固执的认为江离安的身上有着一种独特到人神共愤的情绪。但我始终想不到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它,直到柯达破产一年后,那个引领了一带传奇的优雅的女人,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我的灵魂深处便体会到了一刻都不能忘记的震颤。   我想,江离安,就像那个骄傲到极点的女人,就像那个直到这个年华老去的季节里仍然固执的选择在伦敦的街头背着最旧式的照相机独行的女人,就像那个从始至终没有放弃坚持的信念,哪怕破灭了最初拥有的一切也无法刻意的肆无忌惮的跟随着潮流向前随波逐流的那个女人一样。   我想到了哪个词语,江离安明灭闪烁间的,躲藏在我记忆的深处,仿佛伸个手就能触摸到的那个笑容里的无与伦比的倔强和决绝。   那一年的一场逃离,我坐在火车拥挤的车厢里往窗外看去,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眸的时候看到江离安忽明忽暗的目光。   那样好看的江离安,就坐在我咫尺之地,从此以后,他定要同我一般的下定决心,这一生一世共同的前行在生命的无常里了。可是他抬头看我的时候,那好看的眼睛里只留下了我的样子。   其实,他何尝不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呢?   我知道我和老罗在一起的一个最大的原因,可能真的不是因为那个湖边的吻,也不是因为老罗谈着钢琴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手,而是为了在我喝醉的时候,江离安的一次逃避,真正伤透了我的心。   只是可惜,我用来疗伤的说法,根本不足以忘记那个最初的痴念。老罗离开的时候说过:“久歌,我要回到我的国家了,很多年之后,我仍然不会忘记你。但是,我知道你大概肯定是要忘记我了的。”   老罗是对的,虽然我没有爱过他,但我的确不会忘记了他。有的时候,你记得一个人不一定是因为你爱过他,恰恰是不爱和被爱的矛盾,往往更加能够让人铭刻下些什么。比起深爱过后的相忘于江湖,也许这种惦念和伏笔也是十分让人倾慕的情感。   我从抽离的片段记忆里回头,才发现,其实我也是一个及其残忍的人,在年岁的增长和等待里,很早就学会了伤害与被伤害,在逃避的同时,老罗也是被我拉下了深渊。深不见底的内心的恐慌和虚妄里,他就像是唯一的光亮,明明是我一直渴望着,苛求着,他却始终对我如一的好。直到,那一天,他站在宿舍的大门口,我站在宿舍里的拐角处探出头,彼时的我马尾终于消失了,变成了齐肩的小碎发,我打着电话,在这头对他说,对不起。   我再也不会长发及腰了,再也不会跟他去他的国家了,再也不会践行我所有所有许下的,答应的,怅惘的诺言了。我知道,我始终是要对不起他的。   “江离安来找我了。”我轻轻的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睁开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老罗低垂下去的眼睑。我回过身离开,他也一步一步的走开,从此,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我和老罗认识半年,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大概只有三个月。那些日子,我到处找江离安的日子,却在和他擦肩而过的片刻,始终没有看到他回眸的目光。我告诉自己,我是可以谈恋爱的,我是可以爱上别人的,就像我留了这么久的那个吻,如果江离安不珍惜的话,我也是可以送给另一个人的,那个人,就可以老罗啊。   可是,我还是要给自己最后一个交代。我打电话给江离安,在喝掉足足一瓶啤酒的傍晚以后,我问他:“江离安,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如此直白的问他,明明,我是不一样的啊,明明,我分享到了不一样的他啊。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江离安从来都不曾说过喜欢我呢?   江离安的抽气声像是判决之前的序章,我感觉我所有的呼吸和心跳都用来等待那个结果,然而,世界在安静的刹那之后,我还是听到他的声音,缓慢,清楚,淡漠,就像这么多年,我看到的眼里的他是一样的,他说:“抱歉,我以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笑了,几乎是一下子就忍不住的笑了。好朋友?原来,仅此而已。   忽然觉得,心脏处,连疼痛都消失了。我就像是一个笑话,跟随这么久,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悄悄的在所有人的目光之外,等待着,期冀着,结果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朋友。   挂掉电话,我在第二天答应了老罗的吻。   其实,跟老罗在一起的日子,无论是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是快乐的。简单,平静,而快乐。或者,如果我在这个年纪,重新再次见到老罗。或者,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过江离安,那么,我应该会很快乐知足的和老罗在一起的。可是,一旦你体会过那种心动,那种蠢蠢欲动到难以割舍一丝一毫的目光偏离的冲动的情感,在年少时候的我们,怎么可能甘心呢?   还记得我和老罗在一起之后,简宁特意找到我,对我说:“久歌,我知道你喜欢江离安,如果是这样,你真的确定能够和那个外国男孩走到最后吗?”   我定定的看着简宁,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的心情,包括简宁。可是,他总是能够在最合适的时间,突然出现,然后精确的告诉我,我的处境。简宁的眼神,似乎比起从前更加忧伤了,他从来的温雅,不曾改变。我想起了严东辰说过的话,他说过简宁喜欢我,当然,他也说过,我喜欢江离安。   我告诉简宁:“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走到最后,但我确定我现在的选择。”   简宁用一种很难过的眼神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修长而绵长,心里忽然有种抹不掉的感伤,至少,简宁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那么,可以是老罗,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是不能是简宁。不只是因为他是陆七七全部的执着和坚持,而是简宁本身,对于我的意义。   我还是犹豫了的,只是我想到了大杰杰,她说男生就是如此,那些视你为朋友的男生,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美好和遥远。她心爱的人是如此,或许我的江离安也是如此罢了。   我喜欢江离安,寻找江离安,喜欢的累了,找的也乏了。我想要真正的去爱一场,想要好好的享受我的大学时光。所以我在最耀眼的年华里,在周围所有东西都还可以是泡沫的形态的时候,决定了要重新开始。   我答应了老罗,告别了简宁,好好藏起了关于江离安的故事。   我是这样下定决心的,我发誓,我是认真的。可是我所有的决心和认真,似乎都敌不过江离安的一句话,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件白衬衣的光芒和味道。他回过身,只消轻轻的触碰,我便如同飞蛾,义无反顾的回眸,自此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那一天,盛夏,我和老罗在听郭静的演唱会,说是演唱会,其实不过是一场校园艺术节中,请到她唱一首歌,说一段话而已。但即便如此,对于一个个穷学生而言,这样的明星也终归是明星,是耀眼而与我们的平凡截然不同的存在。   而对于我而言,我看到的不是郭静,而是江离安。那天,我没有等到郭静登场就离开了。因为江离安的那首歌《岁月轻狂》,我泪流满面。   然后他下台,我闭目,告诉自己,他遥远,根本不会属于我的遥远。他却打来电话。我几乎没有犹豫的摁下接听,电话那头,我亲爱的江离安对我说:“抱歉,我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好难过。”   我屏住呼吸,足足三分钟没有说话,我的沉默,他的沉默,好像在空气中弥漫交汇,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忽然好像知道他在哪里,我好想要看见他,立刻。   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问出口:“你在哪儿?”   “你走出人群,你就能看到我。”他楞了半分钟后,好像下定决心般的回答我。   我放下电话,看了看身边的老罗,他面带优雅的微笑,认真的听着演唱会。我告诉他我要去一下厕所,并拒绝了他一起前往的提议。   我走出人群,一步一步,心怀忐忑,满脸的不安。然后漫天的星光下,柔软的空气里,窒息般的微风划过我的耳畔,我看到了他,江离安,好看的面容,星辰般的双眼,俊秀挺拔的身躯,微微被风吹乱的头发,刚刚在台上的服装已经被换下,他穿着最简单的衬衣,在黑夜之中仍旧闪着光芒。   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他紧紧紧紧的看着我,然后,我站定,他轻启嘴角,笑容伴随着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林久歌,我好想真的喜欢上你好久了。”   我看到自己的眼泪的时候,他已经在我的眼前,不过抬起头的距离,我都不敢直视,埋首在他的胸口,那是江离安的味道,我第一次近距离的闻到和感受到。我贪婪的待在那里,那一晚,我再也没有回到老罗的身边,也没有接听他的电话。    ☆、逃避,是一场青春盛宴的开场白     我喜欢江离安的声音,喜欢他的歌,喜欢到长时间的躺在床上,听着一首接着一首的落泪。世界上唱歌好听的人那么多,可是只有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暖味道,倾入我的心里,汹涌澎湃在软言细语之中。   时光的那条河,我静静的淌过,伴着他好听的声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录下了江离安这么多的歌了呢?恩,大概要说到大一下半学期的十佳歌手比赛了吧。   那是大学时代的第一次十佳歌手,而也是江离安唯一参加过的一届,大二的时候,江离安说什么也不愿意参加了,他总是这样,漫无目的的得到了很多事情之后,就开始有了新的目标,而且绝不愿意做没有挑战的事情。   江离安是骄傲的,这从他灵魂本质上的倔强和孤傲而言,真的是十分固执长存的东西,可也就是这样的东西,才让我真实的感受到了江离安的精彩和光芒,也正是因为如此的耀眼。   两年后在横店,我看到他茫然若失的放弃了骄傲,我的心里除了失望和绝望,更多的是疼痛,撕裂一般空虚的疼痛。   我开始恨这个世界,恨这个生活,恨着那时候身边的每一个人,直到我回过神来,我们竟然已经走的那么远了,远到都快忘了最初的热爱和骄傲的时候,我才开始害怕。   那一年的十佳歌手预赛前,江离安和我两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拐角,他唱着《一朝芳草碧连天》,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忧伤和无力怀念。我忽然之间就仿佛真的看到了别离,心里充斥着漫长的哀思。   江离安唱歌的时候喜欢自己弹吉他,他的吉他是自己打零工买来的二手吉他,自学起来的。江离安不像简宁,家庭富裕,他虽然是王子一般的模样,却的的确确没有王子的出生。但这并不影响,他优秀出尘的像个王子。   我看着江离安微微敛下的眉目间,仿佛透明了白皙皮肤,说道:“江离安,你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别浪费了,不如让我录下来吧。”   江离安皱皱眉头,似乎不太愿意,但我好想笑的特别的灿烂,远隔十米的近视眼都能不费力的看到我的期待,江离安还是点头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有些过于耀眼,我看到我摁下录音键后的江离安,脸颊微微带着些红光,帅气优雅又多了一分的可爱。   星期天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电脑边整理收藏的他的歌,我打电话给简宁,我告诉他,我决定要去医院了。然后我一个坐了很久,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欲望,我听着一首一首江离安的歌,第一次没有单曲循环,而是有些烦躁不安的一首一首的过去,又一首一首的回头。我无法决定究竟要听哪一首,终于崩溃的摁下暂停键。   江离安,我听不下去了,我只感觉泪水比音符还要快速的占领了我的全部世界。   简宁来的很快,我甚至还没有整理好江离安的歌,他就已经走了进来。   他看着我的电脑,平静的眼眸,好像倒映出了我的慌乱。我急切的回头,试图笑的更加好看一些:“抱歉,还要等我一会儿。”可是转回头的瞬间,镜子里的我,那个嘴角苍白无力的笑容,真的是可笑的像一个制造粗劣的面具,多么的滑稽。   简宁走的更近一些,问我:“这些都是江离安的歌吗?”   我点头,补充:“有些是翻唱的,也有他作曲,我填词的。”我很珍惜这些歌,因为里面有我的,也有他的灵魂和感情。   “你要带去医院?”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让他听这些歌。”   简宁看了我一会儿,说:“我出去等你吧。”   我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什么忽然起伏不定,不过我大概自己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了。   江离安,你看到了吗?每一个人的世界似乎都没有改变吗?可是我,简宁,陆七七,沈嘉月,还有很多人,我们的世界,还是因为你,改变了啊。   文泰医院的大门口,人来人往,我看到许多人的面上都带着些愁容,大约其中也有跟我一样踌躇的心思吧。   简宁见我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我,然后伸出手,拉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却不会潮湿,简宁的手,我还是很小的时候曾经拉过,只是经年而过的日子,我们竟然又一次拉在了一起,实在是奇妙。   “别怕,我陪着你一起进去的。”简宁温柔如水的声音,好像这午后明媚舒适的阳光一样,我定定神情,还是走了进去。   文泰医院里,相当的忙碌,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对于我而言,都是陌生的,我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因为他们都是一走而过的没有人停留,当然,我和简宁,也是一样的目标明确,没有停留。   我又想起了老罗,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天空都可以是更加宝蓝明媚的,微风都可以是拥有气味和芬芳的。老罗的生活,生活里的老罗,无论哪一种组合,势必都是乐观的。   老罗大概跟我和江离安都是不同的人,幸福和快乐对于他而言,无处不在,没有忧伤是一种生命的常态,而江离安看着我的时候,我会幸福却也会心痛。   可是,这个时候的文泰医院里,每个人又是如此的陌生了。没有人会微笑着欣赏阳光,没有人会关心另一个人的生活是否美好。我知道,老罗总是过于理想,尽管他就是能够这样理想的生活着。但我们,似乎都不可以。   “他就在里面,进去吧。”简宁停在病房门口,我低着头,始终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发现自己穿的竟然是那双黑色半高的防水台长靴,那个叫陈洁的好看的女孩子送给我的那双鞋。   我知道江离安不会看见,可是我还是拿出镜子来,有些颤抖的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可是除了苍白和紧张,不安和颓废,我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手一抖,镜子就这样掉在地上。简宁看着我许久,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来。   镜子碎在了地上,我捡起来,一片一片的捡起来,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好像就又回到了眼前。   那个女孩,曾经也是这样,出现在镜子里,我细细密密的梳着她一头海藻般微微卷曲着的金黄色的头发,阳光用最好看的角度照射在她的头发里,带着温度,带着一根一根的私密的线条,似乎都能清晰的看得到。   我闭上眼睛,那上面的味道很好闻,我轻轻的一遍一遍的梳下去,好像还能闻到那种香味,说不清楚是茉莉还是桂花的香味,或者,是两种味道的融合,在时代的产物里的融合的味道。   “你用的是什么洗发水呢?”我有点儿好奇的的低头问道。   “呵呵。”陈洁的笑声,很好听,带着些浑厚的内在,显示出的完全是另一番成熟的韵味。   “不固定,昨天是什么,我也已经不记得了。我喜欢每天都换换味道的。”   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她也看不见,才说:“怪不得,味道很独特呢。”   陈洁,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恩,总的来说,真的是个很有潜力成为女主角的人,自然,是指那个时候,后来,她也的确如愿成为了女主角。用她所选择的方式,成功,远走,微笑,也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后来的后来,很多次的梦境里,我看到她仍旧美丽无暇的背影,完美可人的微笑,都仿佛被刹那间卷进一个黑色无边的洞穴里,有一种悲壮到叫人难以接受的空虚。   那个冬天,呼出的二氧化碳,在空气里升腾出漫漫的白雾,氤氲的我有些恍惚。清晨的空气,大概并不如想象中的完美呢。   这个冬天,一姐,驴子,傻子,猴子还有大杰杰,应该是在准备期末考试了吧,我微微酸涩的想着。   逃避,是年少时候的我们所能选择的最好的解脱信仰。或者,只是一种以信仰为借口的救赎,救赎自己,也救赎内心深处的固执。我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难过的想死,矛盾的想死,痛苦的想死。那么,如果连死都可以是个选择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闭上眼睛,走上楼梯,跟着简宁的脚步,感受着他拉住我的手的那种触感,坚定温和,可是就好像我无论何时放手,他都会立刻抓紧一样的安全。我很想回忆起一些和简宁有关的事情,可是没办法,脑海里反反复复映出的人,还是江离安。   大二下半学期的某一天,江离安在黑夜之中,看着我的双眸,氤氲着水光,在灯光下的熠熠,我的心好像被什么十分刻骨的东西触动了,我说:“江离安,你真是好看的人啊。”   江离安笑笑,他的笑容是夜风里,灯光下,显得多少有些落寞,他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好听,清澈,而又带着原始纯粹的固执:“你会后悔吗?”他看着学校的大门,忽然带着莫名的感伤。   我摇摇头:“我不会后悔的,这是梦想。”我说着那个在我们的交谈和生活中,充斥了一遍又一遍的词汇。我无比清楚的知道,那一刻,我们将要做什么,将要踏上的旅途,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看着时光伴随着夜风在耳边回荡,只要睁开眼睛的瞬间,我还是能够看到眼前的少年,当时我就是这么的笃定的想着,只要还是看得到他,就好。   文泰医院的病房门口,我低着头,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人群的味道,我好害怕这样的味道。这绝不是我第一次来文泰医院,也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病房,很久之前,江离安被推进这里,他紧紧闭着的双眼,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甚至是他微弱不那么均匀的呼吸,我都能细碎的记起来。   “进去吧。”简宁扯扯我的手,我站在外面已经两分钟了,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晃动,伴随着地板上的纹路,不那么清晰的摇摆着,我知道我还是忘不了,说不清楚那一道坎,是忘不掉的,还是注定就没办法去原谅的,或者我根本看不懂,就像那一天,我绝望而悲伤的赶到这里,却在见到江离安之前,看到了陈洁的助理,他满脸哀痛的告诉我,陈洁已经抢救无效,死亡。    ☆、爱一个人忘记了自己,就输了     我停住脚步,死死的停住,站在病房的外面久久的不肯挪动。   简宁看了我很久,还是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他的目光网住我所有纷杂的思绪,他的声音唤回了好像到了另一个时间空间里旅行着的,我的脚步。   “久歌,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可以先离开。”他顿了顿,继续说:“只不过,我想你迟早都要来的。你也知道,你没办法躲掉的,你是肯定要来见他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目光中折射着的光芒一样,很笃定的告诉着我。我想要反驳,想要摇头,想要拒绝,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知道,他说的没有一句话是不对的。   即使我想要逃离,可是我终是要来的,要看到他的。   哪怕他有一天彻底的消失,可是那份记忆,那些岁月,都不可能虚化烟飞,我始终逃不过自己的执着和记忆。   “我已经准备了太久了。”我看着简宁,苦笑着说。他闪烁着眼神,却始终在欲言又止中消磨掉了最后的言辞。   我转过身,伸手握住把手,轻轻旋动,里面只有一张白色干净的病床,没有人。   我长输一口气,说不清究竟是紧张还是舒缓,还是更加的难受。只觉得心里吊着的东西,没有被放下,可是也终归是得到了一丝的轻减。   “我去问问护士,可能是做什么检查去了。”简宁说着,就疾步走了出去。   我没有跟过去,而是呆呆的站在那张病床面前,床很干净,周围的桌子和椅子上,也很干净。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那个人的样子,可是惊恐的发现,我竟然头脑一片空白。   我明明没有忘记他的样子的,明明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到他曾经的笑容亦或是过往的岁月痕迹的,明明他就是这么鲜艳铭刻的记忆,根本难以磨灭的存在。   可是偏偏现在,我怎么样,都无法想象得到那样的场景。就连那两年在横店,我无数次的睁开眼,他就那样闭着眼睛,毫无防备的熟睡的模样,我都历历在目,偏偏那样的背景就是没有办法被我替换成现在的这张赶紧白皙的床。   我有些烦躁的睁开眼睛,一阵脚步声引得我惶恐的回头,简宁先走进来的,他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我已经看到他身后,几个护士推着的轮椅上,一个轻轻垂着头,仿若是断了线的漂亮布偶一般的江离安,就那样毫无意识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护士朝我笑了笑,可是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回应她们。我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江离安,看着他松缓的身体,被她们就这样抬着,扶上了床,然后盖上白色的被子,他的皮肤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白皙,毫无瑕疵的白皙,只是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和简宁的俊朗相比,他的孱弱是那样的明显。   他始终闭着眼睛,没有一丝的意识,我看着护士们离开,然后简宁缓缓的扶住我,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甚至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哪怕是爸爸离开家,再也不是我的爸爸的那一天,我也没有哭过,我抬起头,果不其然,简宁十分诧异的看着我,然而,眼中还是闪过心疼。   “这些年,你真的是变了不少啊。”简宁叹息着抱住我,我木讷而被动的待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不否认,我是有多喜欢这样的拥抱。   我看着江离安,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笑容。我想,要是他忽然醒了,看到我和简宁这样温润如水的拥抱着,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呢?不过,可惜,江离安不会醒的,至少现在,没有奇迹发生。   “其实,还不如那时候叫离安跟月月在一起的好呢。”我又哭又笑的嘲弄。   简宁放开我,认真的看着我的表情,我知道现在的我看上去一定特别的糟糕,可能还带着灰头土脸的丧气。可是我当真是这样的想的,就是在这一刻,看着江离安那样无力的躺着,昏睡的模样,我忽然就想到了沈嘉月。   想到了她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对着江离安喊着‘我喜欢你,江离安!’时候的情景,想到她离开的时候悲伤欲绝的哭声,她从来都是这样,想要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输掉东西,也同样可以不顾一切,不顾一切的去渴求,也不顾一切的去悲伤。   高中毕业前后的最后一次返校,我小心翼翼的站在学校教学楼的拐角处,看着沈嘉月满脸泪痕的抱住江离安。江离安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是从他垂落在身体两旁始终没有抬起过分毫的双手和挺得笔直的脊背,我都能够知道他的冷漠。   我看到沈嘉月哭得撕心裂肺,她绝望而疯狂的抱住江离安,在早已没有人的走廊里边哭边喊:“江离安,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洛可慧那些丑事挖出来?我就是要叫你知道,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江离安的声音,对比之下,却轻的像风。我没有看到他笑,可是我就是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嘉月,我以前对你没有过兴趣,以后也同样不会有。你早点死心的好,至于洛可慧,她值不值得也是我的事情,从来都与你无关。”   沈嘉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泪水还挂在她尚且可爱明媚的脸颊上,其实我多少是有些觉得江离安的无情的,毕竟月月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她也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个相当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为什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夏盛央的生日会,你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如果你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又为什么要救我,在那些流言蜚语之中?”沈嘉月好像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可是她仍旧固执的仰着头,看着高出她一个头的江离安,那样固执的像是看着这一生唯一的信仰一般的问着。   不过她最后的问题,根本没有得到江离安的任何回答,那个人,她心中固执的期待着,并为之做了一切不堪之事的人,只是惯例的留给她一个始终俊美清逸的背影,和孤单冰凉的空气的滋味。   我看着沈嘉月一个人,跌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久的好像就要扎根在那里,直到消亡一般。我还是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着曾经那样熟悉的女孩,满脸的悲伤和绝望。那种我始终在她身上不熟悉的情绪,实在是绞痛了我的心。   “起来,回去吧。”我轻声的说。   沈嘉月抬头看我,然后她愣愣的站起来,忽然就笑了。   “林久歌,其实,你是喜欢江离安的吧?”沈嘉月的眼睛里还带着闪烁不止的泪光,可是清亮凉薄的厉害,好像一瞬间就扎到了我的心底深处,而她渴望中的血肉模糊的境地,是如此的接近而不带掩饰。   我没有说话,我不喜欢说谎,所以我选择不回答。   可是就在我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拉住了我,死死的瞪住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他,就一定不要放弃他。哪怕以后你不喜欢他了,你也不要放弃他。林久歌,我好恨你,比起洛可慧那种人,我大概更加讨厌的是你。   我知道你和江离安每天中午都在一起,这些我全部都知道,我经常躲在天台的另一边的走廊,透过窗户就能看到他的笑容。   林久歌,你大概根本不知道我又多么的嫉妒你,是的,比起那个洛可慧,我更加嫉妒的人是你。   洛可慧纵然是没有那么喜欢江离安的,纵然她得到了江离安的喜欢。可是大概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多么小心翼翼又心怀叵测的一点一点的夺走着江离安。而江离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着你的时候,是多么的温柔,是多么不一样的一面。   可是我看到了,我全部都看到了。我倒要看着,看着你们是怎么走到最后的。林久歌,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伤了他的,你一定不能为了他百般忍让,百般求全的。你,太自私了,太自我了,太爱你自己和你自己的灵魂血肉了。”   沈嘉月说完这些话,就一边哭一边笑的离开了我的视线,而换成是我呆愣在那个地方,很久很久。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够爱他?”我颤抖着声音,问简宁。   “即使,我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最初是为了什么离开,为了什么去前行。可是说到底,我离开学校,我去横店,我去北京,根本就不是为了江离安。我是为了自己,不是吗?   我热爱我的文字,就像我执着我的灵魂,我讨厌疲乏于现实的安逸和一成不变,我没有办法停留下来,哪怕是片刻。   你看,简宁,我想了这么这么多,我想要的,从头开始,都是那么那么的多,我爱离安,可是我也爱自己。沈嘉月呢?她爱离安,爱到忘记了自己。”   简宁抱住我,我看不见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隔着那种他衣服始终带着的淡雅清香,听到他温润如水的声音说道:“你爱自己,你也应当爱自己。爱一个人忘记了自己的那个人,总是会输的。”   “七七是不是就是这样?”我带着哭腔问他。   简宁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也是这样吗?”   我闭上眼睛,没有看江离安熟睡的脸庞,我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得见,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心底深处还是涌现出的感动和颤抖,我和江离安,同样的爱着自己,可是简宁,却爱着我。    ☆、从始至终,所想所得     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身上带着湿意,掠上了丝丝的寒冷。我不喜欢下雨,是真的不喜欢,可是几年之前,当我还是个怀有少女心性的孩子的时候,我的确是喜欢下雨的。就像很多美好的诗句中描绘的一样,雨季看到的世界,似乎当真是另一番的别有洞天,即便是惆怅,年少的时候,也固执的认为这是一种享受。   后来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伤的不多,难过的事情和折磨在沉默里的时光实在是太少的缘故,所以才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种惆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很多事。   每当这样的阴雨天气,我总是想起在横店的时光,我和江离安也是这样在所有的阴雨天气里呆呆的看着天空,呼吸着潮湿带着霉味的空气里的阴霾,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前途渺茫。   那一年的横店,我和江离安孤独的行走在每一个夜晚。   江离安热爱的是音乐,可是他只能通过这样的途径获得想要的知名度。   江离安说,这个世界是现实而残酷的,即使是音乐,仍旧是如此。只有成为了瞩目之人,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地方,才有资格谈论梦想。   我看着说着这些话的江离安,微风从他的发丝间走过,没有带走什么,我只感受到了微凉,那时的我倔强的抬头,对他说:“我只想要写作,别的,都不想做。”   江离安看了我很久,然后拥住我,他把下巴靠在我脖颈间,我就能够清晰的感受他的呼吸。我的心跳的均匀而愉悦,我喜欢这个人,甚至是喜欢他的呼吸。   “你就做你想做的就好,没关系。我陪着你,你陪着我,我们在这里,就不是孤单的了。”   江离安的声音像是穿越了空间,从那么多曾经熟悉的场景里被抽拨而出,尽情的洒脱在横店寂寥空虚的夜晚。   我听到他轻轻哼唱的歌曲,忽然间就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我是害怕,还是恐慌,亦或只是一种不知道前路的迷茫,可是到达那里很久以来的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那种莫名的想要落泪的冲动,就这样爆发了出来,那一晚,我在江离安的吻中熟睡,耳边,还是他的声音:“久久,久久……”   我已经不记得江离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久久的了,只是在横店的时候,我们之间似乎已经到了一种密不可分的境地。我依赖这样的境地,也不可遏制的贪婪的索取着这种境地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似乎这样就可以掩盖心里的恐慌不安。   认识陈洁,是在江离安与她相识之后了,江离安带着她到我们住的单间的时候,我几乎是愣住了的。   也或者,如果我可以想象得到,之后我们之间发生的种种,我大约是说什么都不会和她成为朋友的。不过无论如何,那时候初相见的陈洁,还是个拥有一头黑发,温柔简单,却执着的女孩。   “这是陈洁,今天跟我一起演群演的时候认识的,你知道吗,她竟然跟我们一样,是刚从大学出来的。”江离安有些兴奋的向我介绍。   同样的逃离,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现在回想而来,我喜欢陈洁,大概就是因为,我们相同的挣扎着,迷惘着,却始终没有放弃这种挣扎和迷惘。或许,比起那种安逸到看不到丝毫波动的生命过程,麻木而不清晰,随波逐流的时光足迹,这样的挣扎和迷惘才是唯一标识着我们的存在的可能性。   江离安每天都在各种各样的场子里演着一个又一个的临时演员,他出众的外形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成为了所谓的特约,比起群众演员的路子而言,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了。可是江离安,仍旧是那么的不快乐,他安静起来,比起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安静。我知道,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也知道这并不是他喜欢的事情和状态。可是这是过程,是必然需要经历而过的历练,我们,谁也逃不过。   刚开始的时候,江离安还是怀着激情和热烈的,可是渐渐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漫长的时间,巨大负荷的劳累,使得他那张仍旧好看的要命的脸庞上,总是布满了沉默和愁容。   每次,他疲惫的打开不过十几平方的房间的门,我昏沉的从纷繁的思绪中抬起头,看他。他眉宇间的憔悴和疏离,尽收眼底。我想要关心他,想要去询问他发生的事情,可是次数多的时候,我们还是相顾一眼,无言而沉默。   在无数次的沉默里沉沦,我清楚的意识到他的疲惫和落寞,那种压力就如同现实里稀薄的空气,叫他难以呼吸般的挣扎,当然,还有我。   尽管,我们不再互相诉说,不再回忆过去,甚至不再日日怅惘曾经期待过的未来,但我知道,我的江离安仍旧在那里,他不曾离开过我。只要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清醒片刻,睁开眼的时候那个模糊的身影的存在,始终不会消亡,我就知道,我就相信,来时的路和即将迈上的道路一样的真实。   “离安,离安……”在医院的长廊里,我反反复复的低头抬头,始终没有再走进那个病房,而只是默默的默默地,长久的看着那扇门。   那种空虚的感觉,身体里的无力,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充斥。我以为忘记了的恐惧,似乎时不时的又在提醒着我,过去的荒唐和一场梦一般的回望。我固执的睁着眼睛,盯着那扇门,曾经我也是这样盯住安静的睡在我身边的江离安。那段日子里,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他,只要我们仍旧在一起,那么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当我自以为是的认为是我选择了江离安的时候,生命有一次真实的告诉我,做出选择的可以是我或者是他。   “今晚,我不回来了。”江离安的声音,从遥远的电话那头传过来。   我踌躇着。但如同许多次一样,还没有做出反应,他就已经急促的挂断了,好像这一头的我,真的让人生厌一般。   我沉默的放下电话,打开抽屉,里面的一个褐色的小盒子,死死的侵入我的视线,嘲笑着我的愚昧和虚无。   是啊,连我自己都想嘲笑自己了。我轻轻的打开盒子,明晃晃的东西,闪烁着我的眼,那么美,可是我分明读懂了心里的疼,也是那么的明显。   一星期前,圣诞节的夜晚,我和江离安坐在一起看电影。难得的安稳时光,平静的像是白昼蔚蓝的天空。电影的情节在我的眼前飘过,我只觉得呼吸之间都是时光的碎片。   “闭上眼睛。”江离安似乎也神游之外,却忽然对我轻声的说到。   虽然疑惑,但我仍旧乖乖的闭上眼睛,江离安的手温柔的附上了我的手,带着羽毛一般的触感,我的手上在睁开眼的瞬间,多了这个褐色的小盒子。   我打开,是一根项链,很漂亮的白金项链,不过,只是链子。   “本来想再过些日子给你的,连着坠子。不过,难得的平安夜,还是想给你了。”江离安看着我的眼眸,清凉的好似夏夜的晚风,我的心浸染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我没有带上项链,而是好好的收藏着,始终摆在抽屉里。无论它如何的耀眼,我都无法忽略心里的荒芜。   三个月了,江离安时时的开始晚归,直至不归,他和谁在一起,他在做些什么,他嘴角开始有的笑容和那些同以往不一样了的体贴。   我无法忽视,却也无法直视。我和江离安,因为彼此年少时候的孤独,走在了边缘的固执,可是如今,面对现实,面对与那份固执即将付出的代价的相比之下,我忽然在迷蒙的月光里,开始有些不认识他了。也或者,我开始连自己都不识得了。   闭上眼睛,他的话语好像还在耳畔,可是我却仿佛迷失的旅人,甚至开始慌张的后悔这趟旅途的开始。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就是没有说呢?怎么就没有告诉他呢?我想要的,其实一直以来,我想要的,都不是什么白金链子,从来都不是啊!我,只是想要在安静的岁月里,守着从始至终爱上的少年,看着他宿命一般的成为最为优秀的男子。仅此,而已。   医院外面的天色早就昏暗,我失神的摸索着道路,好像真的看不清了道路。   “回去了吗?”温和的声音,如水般的儒雅姿态,我抬起头,看向站在大门口,安安静静的男子。这样的风雅之姿,除了简宁,还能有谁?   我默然的点点头,原本是已经回去了的,可是又辗转回到这里,一个人,只为了想要一个人等待,等待他苏醒?不,或者只是等待自己的平静。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而不想去看他俊美的脸。   简宁却许久没有回答,直到我在沉默和黑暗中感受到了失神之外的窒息,江离安的面容开始模糊,而抬头的瞬间,光明之下,有个人风华绝代,容姿清雅。   “我知道,你还会来这里。”他如是说着。目光清澈却温和,凉意消散。    ☆、有些人好的可惜,因为不爱     其实,和江离安真正在一起之后,他大多数的时间,总是沉默的,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天空,是我熟悉里他美好的侧脸。   因为惯常,由此深刻。他很少说话,更别说时常跟我谈天。反倒是比起从前的天台时光,并无二致的安静默然。他还是每天唱歌,谈着吉他唱歌。即使是最穷困的时候,他也没有卖掉那个吉他。   我们始终没有互相加□□,直到住在一起,他找了工作,才发现,我甚至根本都联系不到他。为了节省电话费和短信,我们互相才加了□□。   在横店,做一个群众演员,或者是特约。等待,永远是最漫长和必须习以为常的事情。可是即便是这个时候,他找我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陈洁曾经对我说,她看到江离安没事的时候,就那样坐在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不和谁说话,可能那时也根本听不见谁在说话。手里握着手机,点开的对话框里空空白白,是我的名字。   不过,他没有找我,只是呆呆的打开着。似乎在等我找他,又似乎只是这样静静的陪着那个对话框,可能沉浸在那个属于他的世界里。   陈洁说,她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喜欢上他那个世界,也好奇于那个世界。以至于,无法克制自己的靠近,哪怕她同样对我有着不小的好感。   周日的阳光,正好温暖,不那么炽烈。我和简宁坐在咖啡厅里,颇有些小资和惬意。这样子的时光,总让我有些感慨,这样的平静,真的是许久未经了。   “后来,你再去医院了吗?”简宁无论什么动作,都是优雅的。   我摇摇头。那之后,我仍然没有再去,可能,我就是不习惯等待他,也可能,我向来薄情了。   “过两天,七七回来,你要见见吗?”他随意的喝着咖啡,袖长的之间触摸在咖啡杯上,我似乎能够感受到那种微凉和轻柔。为此而产生的,心里有一股呼之欲出,多年前的熟悉感。在还没有长大之前,我和他,还有七七,月月的那些年岁里的简单美好。   “我们一起去把。”我轻声说,呼出一口气后,我才确信,那真的是我想要的。   再见到七七,我几乎真的无法相信,这是我多年前的挚友的模样。   当年那个羞涩腼腆,却如青竹般秀气的少女已经完全成为了高挑健康,充满自信的女人了。   “你真是变了许多啊。”我大概也能知道,这样的开场白是有多么的奇怪,可是我也同样,莫名的认为,陆七七,一定是懂我的那种人。   她果然还是笑了,虽然模样已经是与从前不同,可是那双眼睛,仍旧和当年一样,带着微淡又不可忽略的忧伤。   “久久,你倒是没怎么变。”   我笑笑,没怎么变,怎么可能?   只是,一池静水,腐烂的内在,谁能看到呢?   那些翻腾着的痛苦和挣扎的岁月,我早就和江离安一同悄然走过,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逃离之中,拥抱,而疯狂。   她又悄悄的收起笑容。似乎是对我说的很认真的话,眼睛却是死死看着简宁的。   那种眼神,很多年前,我就十分的熟悉,此刻再次看到,倒是心中涌出一种安慰的感受,这么多年,变了的太对,终究有些什么是没有改变的。至少,七七对简宁,大约是始终不曾改变过的吧。   “难得你回来了,想去哪里吃东西,我请客哦。”简宁笑着说。   “吃什么都不重要,其实我只是想回来看一看,听说老家变了不少。“陆七七有些失神的看着周围。   我恍惚间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当初第一回跟江离安说话的时候,骑车的空地。只是这个时候,空地已然变成了绿化带了。   “的确变了不少,刚回来的时候,我也吃惊了。“简宁点头说。   七七和简宁走在前面,我略微靠后,放慢脚步,刻意保持了些许微妙的距离。   这样看过去,他们倒的确是十分般配的一对,时不时的侧头浅笑,而微风拂过,好似连我也觉得,时光从未远走了。   “久久。”   我回神,七七正扭头看我,眼神复杂又清明。   “嗯?”我也看她,隔了许久的光阴,好似眨眼之间,我们就已经是如今的模样了。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她也放慢了步子,简宁没有看过来,仍旧走在前面。我抬头的时候,只看到阳光照耀在他的背影上,显得如此的温和柔软。一瞬间的感受,我竟然有些羡慕七七,爱上了这样的一个男子。   “还不错。”我简洁的说。很多事,简宁知道,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奇怪的是,当年最好的朋友,如今终于到了说出客套话的地步了。尽管我不否认,对于陆七七的好感远甚于后来的沈嘉月。   “听说,江离安住院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呢?”陆七七眼底的笑意,在这一刻,实在叫我有些厌恶了。   我抿抿嘴唇,感受到它的干涩,看了一眼简宁,他仿佛毫无所知。   “他现在不适合见客,不是很方便。”我尽量不让声音生硬,可是它的颤抖,还是传到了手指尖。   陆七七似乎有些愣住,或者是尴尬,但毕竟也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了,随意一撇嘴角,就是弧度适宜的笑容。   但那双眼睛,除了看到简宁的时候之外,再没有那种一如当年的清新的光芒了。   陆七七只待了半天,就重新离开了。好像她回来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眼小城,或者是看一眼简宁一般仓促。   只是在最后,在简宁听不见的地方,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为什么回来?”   我淡淡的笑:“七七,这么多年,你实在对简宁执着啊。”   她看着我,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她希望看到的,但似乎足以叫她离开。   送走了七七,简宁回头看我,有些无奈的说:“其实,你又是何必呢,七七是好意。”   我捏紧手指,声音苍白空洞:“她只是想看你,意外看到我已经是遗憾,看江离安才真是何必。”   简宁无言的目光里,顷刻闪过一丝伤意。   “在你的心里,离安始终是一个世界的,而我,是世界之外的,是吗?”不只是目光,他的声音也像浸染了好多好多的忧伤。   而我,此时的我已经很慌乱,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和智慧去看透那种悲伤呢?   我所能做的,仅仅是无限哀愁的看着他。   “我不会再说了。”他终是这样说。   简宁,然而简宁,终究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这一点,我承认,即使是江离安,有过太多的决绝,却始终少去了这份平静的懂得。他懂得我所有的悲伤和无奈,即便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莫须有的悲伤和无奈,他都一一懂得。   我和简宁走在几多年前熟悉的道路两旁,抬头就是树荫里渗漏而下的阳光的足迹。   其实不可否认,我绝对不是一个多么伟大又固执的要求自己高贵的人。平凡又平庸,大概才是最真实的我。   虽然,长久的日子以来,我的世界里,生活里,语言里,思想里,除了大片大片的文字碎片,只有江离安。   而我也在漫长的几年岁月里,一直认为这样是绝对没有错的,毫无偏倚的我的人生该有的轨迹和方式。我实在也多少的享受着这种表面的安宁,只为了江离安曾经在年少岁月里,勾起了我心底深处的光芒。   我一直坚信梦想和追求,坚持的认为,用自己想过的方式,自由而肆意的走过一生,是最好的选择。   而江离安,在离开学校的火车上,他问过我,梦想是什么。那时候的我,还在模糊之中,犹豫着如何为自己勾画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他,是这样的人。无论前路是否清晰可见,即使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想要得到的不过是一场青春梦的时候,他都是要走过去的,毫无疑惑的走过去亲眼看一看。   我和江离安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缓慢寻到目标,却固执坚持到最后。他却是迅速的找到方向,但极易迷失在旅途的人。   是的,抛却开,我喜欢着他的这个事实,我曾经真的那样坚定的认为,江离安一定可以成功的。   我曾经对他说过:“离安,我相信你的未来,因为你的世界有光。”   可是,在他走走停停的日子里,我时有回忆起的人,却是简宁。我想起他的温和,如水的平静温和。想起光芒背后的黑暗和无奈,想起似水流年的期许和等待。   于是,即使是此时此刻,我都是有些羡慕陆七七的,她深深爱着的人,是简宁,而可惜,我不爱他。   “对不起,”我停顿住,我想不起对不起他什么,但我就是知道,或许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   简宁的表情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是更深的失望和忧伤。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久歌?”许久,没有人,这样唤我。好像回到最初,那个温和有礼的男孩,如沐阳光的时光缓慢,如果从来都没有开始过,如果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我不知道。”我诚实的回答他。   简宁低下头,沉默了半响,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闪过华光。   “所以,你没有对不起我。久歌,我大概还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着你吧。”他叹息。   我瞪大眼睛,没有下雨,却潮湿了目光。   转过头,我只想要离开,我不能停留在这里,简宁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是他,我当真要动摇的。   可是我还没有走得动一步,那双手,好看又修长,带着初雨清凉般的温暖,肆意的抓住了我离开的脚步,我迈不动一步。   “我该走了,回去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干涩到我都自惭形秽了。   “久歌,我是不是不该说,我也知道我不该说。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过的如何,但我始终想要知道你过的如何。难道,这不算是在意?”头一回,我听到他声音里的潮湿,湿漉漉的伤意。   我难以忍受这种伤意,转过头去,他没有在看我,只是低头掩去了目光,可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夹杂着时光里这些年的碎片记忆,扑面而来。   我死死的看着他,好像穿透他,看到的就是我心中不顾一切的丑陋。   放弃那种所谓的信仰,放弃掉江离安,许多的等待,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毁灭的选择。比如江离安,他尚且没有遵守约定,不是吗?    ☆、现实的温暖     “你该知道,七七一直都喜欢着你,等了很多年。”这是最后在我脑海里闪过的话了,我也顺应着想法,对着简宁的伤意,沉溺其中。   他终于还是抬起头来,眼神却仿佛当年那个单纯却天生优雅的少年。   “那你知道,我也一直在等着你吗?”他好像真的下定决心了似得。   “我知道,你心里有离安。可是他也许根本不会醒过来了。即使,他好起来,我也想你重新做一次决定。久歌,即使是你仍旧不爱我也好,你该知道你当年的决定,这些年的辛苦。你走过了一遍,现在可以回来啊。我一直在。”   我惊诧的看着他,这真的是简宁吗?我的心狠狠的颤抖着,像是个犯了罪的人,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意外而幸运的看到囚徒之所的边缘,一切好像又都来得及。我茫然的看着他,优雅的简宁,不似这些年来我的荒唐。他已经是A医院最年轻优秀的外科医生了,前途一片光明,就好像对我伸出手的人,是个天使。他正在告诉我,多年之前,我做过一个错误而荒谬的决定,却又告诉我,青春的代价,可以满满的打个折扣。   “你后悔跟我出来了吗?”这个声音,好像就是不久之前还在耳边,好像一睁开眼,还能看到他哀伤的眼。   我知道,我该失望的,该抛却的,可是我的心,此时此刻,还是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   是的,我卑劣的想着,我承认,多少个时刻,我是后悔了的,特别是在我看到满身是血的陈洁,就那样躺在江离安的身边,她那张漂亮洁白的脸上,再也不会有笑容的时候,我仍旧恶毒的想着,这是我的江离安啊!   “简宁,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始终。”我叹气,其实天知道,我多么羡慕他。   “那么,你和离安就是一样的人了吗?”   我闭上眼睛,回忆里,许多年前,当我还是个木讷平凡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藏在阳光遮掩而下的半个操场上,那个男孩子倔强却务必认真的宣言。   睁开眼,我看着简宁,慢慢的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江离安是什么时候吗?”   “是你刚学会自行车,撞到他了的那一次把。”简宁苦笑。   我摇摇头:“其实,很久之前,我就见过他。虽然那时候他不曾看见我。就是二年级学期末的打群架事件,其实没有人知道,那一天,还有一个目击者,就是我。   江离安,没有爸爸,就和我一样啊。”我淡淡的笑笑。这些年,我从未对江离安说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忽然很想说出来了,想告诉简宁,可能也想告诉自己一次,再一次,好让我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江离安的爸爸,是出车祸死的,可是那天,他正坐在和一个女人一同搭乘的出租车上,只不过,那个女人不是江离安的妈妈。这一点,江离安在很小的时候,就清清楚楚的明白着,只是他没有对母亲的谎言有所抵抗罢了。   时光倒回到多年之前,我和简宁默默的看着房门被用力的摔上的那一天。   很久之后,妈妈对我说,那天爸爸追上她之后,抱着她哭,求她放过他。他说曾经爱过,很爱,可是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回到以前了,叫她放过他。   “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哭,却没想到在离婚的时候看到了,我忽然觉得他也同样很可怜,可怜到我不想在抓紧他了。”妈妈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眸平静而忧伤,只是,呼吸之间,再没有了剧烈伤痛的痕迹。   我缓缓的抽回意识,抿住嘴唇,告诉自己,这就是原因。年少时代的简宁,虽然有着关于家庭的种种传闻,可是终归到底,我和江离安彻骨的孤独和麻木,始终是与他不容的,不是吗?   我转过身,再次迈动脚步,离开。我没有再回头看他,我知道,我也根本无所容身去看他。   快到家的时候,简宁却忽然发过来一条短信,我打开,站在家门口,脚步却生生一丝一毫难以挪动。   “久歌,你一直都记得的,江离安出事的那辆车上,还有谁。”   我站在江离安的病房门口,迟迟的不敢走进去,迈动步伐,从没有一刻,像这般的困难。   江离安,出事的时候,车上还有谁?   这个问题,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承认,转头的瞬间,我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我害怕去见他的原因。   不只是因为,这是我们曾经固执妄图背弃一切青春去选择相信的最终结局。为了它的残忍,而更可怕的是,在一切还没有走到底的时候,那个人,说好了携手的人,早已经是不复最初。   如果是这样,如果一定要是这样?那么,我的坚持,我还在承受着的恐惧和害怕,那种接近后悔的东西,又究竟有何意义呢?   “离安,你没有错,也许你根本没有错。。。。。。”我喃喃自语着,退后,连再看一眼他的勇气,终究都是没有的。   我拨通简宁的电话,在风雨飘摇的夜晚,我无力的睁大着眼睛,一瞬间,好像真的,一切的一切,我所有经历过的,爱过的,相信过的那个世界,毫无焦点。   “喂,久歌。”唯一的联系,唯一的焦点,似乎就是这个人了,电话那头的这个男人,年轻的男人,断断续续在多年的记忆碎片里的男人,陪着我。我再也没有任何的力气去拒绝他了,我无限渴望的,是现实的温暖。我卑微自私的想着,我无法再去等待了。   “简宁,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听到我的声音,模糊又认真的对他说。   “你在哪?”那边沉默了片刻,我听到简宁好听温润的声音询问我的时候,心里终于扬起了淡淡的悲哀,自然是欢喜的,安慰的,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是有人想要知道我的在哪的啊!   “我在哪?我在过去,你来接我,好吗?”我崩溃的哭出声来。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个时候,这么的悲伤,一地的碎片里,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即便是,我看到江离安被抬进这里,我看到他满脸都是血的昏睡的模样,我看到陈洁美丽的脸上,盖上了一层白布。。。即便是如此,我都并没有这样的失控。   “等我,我现在就来。”他坚定的声音,是抓住我的最后的稻草。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黑暗,黑夜。我告诉自己,激动而热烈的告诉自己,林久歌,你已经做出了这辈子的第二个选择了,这一次,你绝对不可以再后悔了。   我闭着眼睛,紧紧的,长长的时间里,没有睁开过。   就在我觉得,天旋地转,好像真的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我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听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个世界上,拥有简宁的爱的人,真的是无比幸福的啊。我贪婪的想着。   直到,简宁拥住我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江离安,真的是结束了。。。。。。   从此,以后,爱没有资格,恨没有立场,所有的心痛,担心,都是枉然,惘然,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简宁,真的是很温柔的男子,这件我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在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二天开始,我就更加深深的感受到了。   我告诉妈妈,我打算留在家里了,虽然还是在每天的写作,不过我知道,那本书,大概是写不成了。妈妈终于也还是托人给我找了个工作,在市里,就在简宁任职的学校做图书馆管理员和代课老师。虽然简宁没有说,妈妈也没有提过,可是我知道,能够进来,凭着我这样的简历,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简历的人的背景而言,简宁一定是主要的原因。   简宁,是多么优秀的男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是在学校里,他时常没课的时候,穿着白色的衬衣,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周围的女孩子,年轻的姑娘们,频频回顾。我想,在她们的眼中,这就是一位帅气阳光的学长吧。   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就如同自愿甘愿的进入一座围城,封闭于世界,将生命里所有的温暖和笑容奉献,如同江离安和我之间。我们年少,却偏偏狂热又固执。然后,最终留下的只是冰凉的冷漠。   可是,简宁则完全不同。   我和他徜徉在校园,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风景,并不是多么难以见到的场景。只是,这样的平静,风和日丽的心境,却真正的让我感受到什么叫幸福。我想,我是该真的很幸福的。所以,在某个晚风未起的傍晚里,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温热。我们站在操场的一角,借着黄昏的余热,和周围其他的情侣们一样。我悄悄睁开眼,他好看清秀的面容就在眼前,咫尺之间,他从来都不遥远。他完美如初。   重新闭上眼睛,更加深的投入其中,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青春,从未走远,我还是如此鲜活的存在着,而那些痛苦纠缠的日子,真的不再了。    ☆、这样性子的人,就该是这样的人生     在现在的单位,待着,待着,就会发现,真的平静的要几乎忘记了所谓的什么,曾经固执的豁出命来也要去做的事情。   几个同事,都是女的,只有一位郑老先生,年纪大些的男人,不过他不常来上班。   据同事们之间的茶余饭后谈论,这个郑先生,曾经也是个老师。而且,还是那种很有前途的类型。   十年前,他几乎要副院长了,一切都已经内定了,只差第二天的会议宣布而已。然后,第二天的会议上,却临时变成了另一个人当选。那次之后,整整十年,郑老师都没有缓过来,也不再积极上课,不想着攀升了。   再往后,没几年就要退休的他就自愿调过来,看着图书馆。不怎么主动说话,也不怎么来准时上班。   有时候,我会看到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放一本书,只是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侧头看着生活了。   在一起,三个月的时候,简宁告诉我学校组织去孤山旅行一天。   所谓的孤山,不过是城市边缘的一座小山。当真是小山,土丘一般的存在,可是对于现代城市里生活着的我们而言,它仍旧是称得上山的。   早早的,简宁就来家里接我。   妈妈笑眯眯的和简宁打招呼。   “小久总是不大细心,你多看着她一点,照顾着些啊,小宁。”   我暗自叹口气,妈妈大概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女儿都是一个人在料理着生活。   刚和江离安去到横店的时候,我们几乎什么都不会。对着小小的房间,在最初的温馨感过去之后,等待着我们的是杂乱不堪的生活现实。   我们开始学着洗衣服,在根本没有洗衣机的日子里,只能用两个人合作的方式,使得那些大一点的衣物干的快一些。因为住在楼上的我们,不能滴太多的水到楼下,楼下住着的都是陌生人。   我们不会做饭,这是直到现在都仍旧不会的事情。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锅子,也没有时间去做饭。做了饭,两个人一起吃的可能性也不大。   现在想来,的确可笑,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么久,竟然还像个孩子似的。或许,这也注定了我们跟孩子们一样,在人生的某个时刻,相依相伴,然后某个交点过后,理所应当的背离。   为了能够赶上日出,我们很早就出发了,只可惜等到到了山顶,却发现云层密布。   “久歌,今天是看不到日出了。”简宁有些遗憾的说。   我抬头看他,站在山顶的时刻,背后是云层挡不住的极光,如同不存于时间的分割线间的美好景象。我几乎看呆了。   “恩,怎么了?”简宁见我长久的出神,问道。   “没事,日出很美……”   “久歌……”   “恩?”我慌乱之间抬头,他满眼的暖意和情意,叫我无法忽略。   “久歌,我想给你幸福,所以久歌,你一定要幸福。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了能够给你更大的幸福的人,你就离开。不要觉得舍不得,真的。”   我无言,很久之前,同样是关于幸福的话题。   那时候,我看着江离安,那个曾经在我眼中独立于整个世界,优秀耀眼的男生,他满脸疲惫的回头,也同样的看着我。   整整三天,跟着一个剧组跑腿,一遍又一遍的跟来跟去。   “累吗?”我看着他白皙的脸颊被晒的通红。   “等到晚上就会好一些了。”江离安嘴角的笑容是这么的清淡,淡到几乎看不见。   “离安,你过的幸福吗,现在。”我看着远处那些尊贵的正式演员们,皱着眉头,抱怨着阳光的炽热,抱怨着伙食的待遇。   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哀,大概就是得到的不满足,得不到的,努力叫自己相信值得满足。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真的,很不喜欢。可是我知道,还是有你在。我们一起,在不幸福着。”   我沉默,靠在他的肩头。   是啊,我们一样的不幸福,却共同的不幸福着,这样,也好,或许。   那时候,我是这样的想着的,固执而认真的相信,我们的不幸福就是幸福。   然而,此时此刻,我到底需要多大的忍耐,才能忽略眼前这个面容美好,待我真心的男人的一片目光呢?   我转过身,捂住胸口,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可是胸口那种难以遏制的艰涩的疼痛感,又是这么的清晰,无法挥开。   从孤山回来之后的夜晚,我一个人坐在灯前,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我坐在台灯前,看着堆积如山的资料,准备着黑色的六月。但事实上,人生走走停停,终于发现,那已经算是这一生最后的公平了。而,那黑色的六月,到底而言,竟然可笑的令人怀念。   关上灯,走回床边的时候,我深刻的意识到一个我忽略了很久的问题,我不再是个孩子,不再是个少年,甚至不再是个女孩了。   和简宁在一起以来,他至多也就是亲吻我的脸颊,甚至都没有碰过我的嘴唇。   但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到从前在横店,我和江离安融进了彼此的身体的那些日子。   原本,我以为,在我看到陈洁死去的瞬间,我就该从此忘了那些情人之间的欢愉。欢愉是假,现实是真,这些事情我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才开始隐晦的明白。   简宁,每天都在图书馆的楼下等我下班。他的工作尚且自由,只要没课的时候,他都可以随意离开办公室,自己决定下班时间。   这个周六,原本和简宁约好见面,可是郑老师特地打电话来拜托我去加个班,原本今天轮班的同事临时有事。   我忙好了一切,收拾完毕,走下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去。而不远处的草坪上,白衬衣的男子清容而立。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的原因,我一直觉得简宁,是极温和对待世事的人。   所谓温和,大概就是那种,无所谓看得惯,无所谓看不过,始终适应,却又能随时抽离的那种人。可是在下楼看到他的这一刻,看到他的背影的这一刻,忽然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股的悲伤。   那种被压抑到陈旧之末的,仿佛跨越了世纪年轮而躲藏不住的东西。绝不是什么透明的痛苦,而只是缓慢流淌,似有若无的存在。   我闭上眼,清晰的感受着,身体里,胸口之处,那种闷闷的,潮湿的情绪。   “等很久了吗?”   他回过头,一瞬间,收敛起的情绪,叫我无法判断之前是否只是一场错觉。   “也没多久,不过比想象的晚了点。”   “哦,今天就我一个人啊,所以收拾起来花了比较久的时间了。而且,郑老师也来了,他还在呢,我总不好意思走的太早。”事实上,郑老师,现在还在楼上,我看时间的确晚了,也不想简宁等的太久,才先离开了。   “郑老师啊,他现在怎么样?”简宁倒是认真的问起来了。只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个怎么样的意味了。郑老师的事情,几乎是学校公开的秘密。   我想了想,说:“他过的蛮平静的把。”   “呵呵,平静,倒也好了。”简宁笑笑,不再说什么。   郑老师,说起来,实在是相当平静的一个人,至少在我认识他以来,他便是已经这样了。他若是不来,倒也没人会说些什么,毕竟谁都知道现在的郑老师,不过是等退休罢了。   但只要郑老师来了,做事从来都不会嫌多。   他不爱说话,我不知道是他觉得同我们说不上话,还是他本身就不爱说话。但大多数的时候,郑老师都是一个人忙,忙完了,就坐在某个靠窗的位置上看书。只不过,很多次我抬头去看他,他都是侧过头看着窗外发呆。   “你以前就认识郑老师吗?”   “他以前是我们学院的。”   “建筑系?”   “恩。”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我听说过一些,郑老师以前的事情。”   简宁并不意外的看着我:“你是说关于选院长的事情把。”   “对。”我点头。   简宁叹气,不过不像是惋惜,倒是多了一种我看不懂的赞赏。   “是,绝不是会在意名为的事情的那种人。”   “什么意思?”我问。   “人人都以为,郑老师来图书馆是为了等退休,并且逃离那里的是是非非。逃离是是非非或许还是可能,但郑老师绝不会是为了没能选上院长自暴自弃等退休的那种人。”简宁认真的说。   他的眼睛很清凉,淡淡的倨傲存在其中。   这是难得的,能够从简宁这样和煦如清风的男子的眼中见到这样的神色。我几乎有些怔住,他的认真,让我陌生,但却被吸引。   简宁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异常,随即收敛了那种倨傲。   “呵呵,我有点失态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简宁,或者,我知道我根本没办法告诉他的,我竟然着迷于那一刻的骄傲在他的眼中的停留。那,让我想起,初中高中时代的江离安,那个我最初喜欢上的少年的模样。   “久歌,你应该仔细的去看一看,郑老师,那样的人,你一定也会相信,这样的性子的人,就该是那样的人生的。”   简宁的话,有些模糊,但我奇异的听懂了。    ☆、因为不顾一切,所以飞蛾扑火     其实,我倒是挺意外的,简宁,从来不是一个会关心在意旁人是非的人。   简宁随和,似乎跟谁都能相处的很好。   但实际上,浅谈可以,深交则是几乎不可能。他恰恰不是真正容易亲近的人,这一点,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还记得小学,初中,高中,简宁始终性格温厚,乐于助人,又挂着万年不变的完美微笑。导致不少的女生都对他倾慕暗藏。   可是简宁都只是礼貌的回绝。   高中的时候,隔壁班的团支书是个叫吴瑶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的那种,成绩也很好,偏偏也是死心眼的喜欢简宁。   但这件事,似乎是这么多年里追求简宁的女生中,闹得最大的一次了。   一般一个女孩子,自小优异无双,又恰好兼备了姣好的外在,她通常具备了一种与生俱来,并在长期成长过程中,养成的优越感。这样的优越感使得她对于喜欢并想要得到的那个人的这件事情上,存在着必须成功的执念。   而吴瑶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骄傲,以至于不容许失败。只不过,当年的这段故事,从陆七七的嘴里说出来,多少都是带着鄙薄的意味的。   那时候,七七还是纤细柔弱的姑娘。   “你知道吴瑶吗?”七七对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我,如此心不在焉。   只因为满脑子都还在想着中午午休的时候,即将要与我共度时光的少年。想起他始终慵懒在阳光下,铺展而并不多余的嘴角的弧度。那时候,我想我仍旧没有想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几年之后,我义无反顾的在黎明之前,与这个少年坐在离开大学城市的火车上的时候,那样一种冲动在青春岁月里的东西。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无法忘记,无法逃离,甚至会奇妙的在这样的少年,一个目光离无处遁行。   “听说过,隔壁班的团支书吧,好像。”我随意的回答。   “恩,还是班花级别的哦。”七七怪异的口气,让我不得不侧头认真的打量她。   “是不是看上简宁的人啊?”我问。   “你也知道?”七七有些意外。   “看来的确咯。”我无奈的叹口气。   “恩,不过还以为你会不了解这些八卦的呢,毕竟久久你的消息闭塞,也算是出名了。”七七摇着头说。   我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我的确不知道这个八卦,不过你能难得的跨着班来找我闲话,还开场白就是这个吴瑶,我用指甲盖都猜得到是为了简宁了。”我无语。   “哎,你都知道了的事,为什么,简宁就是没什么反应呢。”七七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在高中的时候,她喜欢简宁的事情,在我们三个之间早已经不是什么稀有话题了。   我淡淡的笑笑,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陆七七,向来敏感,却偏偏在这方面,单纯的厉害。   简宁却不尽然,作为旁观者的我,自然是知道,简宁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所谓的不作为,没反应,只不过是真的不愿意作为,而因此只能毫无反应了。只不过,七七的固执,一直持续到很多年之后,也实在是我和月月都没有想得到的。   “喜欢简宁的人,这么多。你何必都要介意呢。”我说。   “你不懂,这个吴瑶,实在是夸张了些。”七七摇头,眼中却尽是不满和鄙夷。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倾听的垃圾桶。   “吴瑶今天早上居然在大门口堵人,还当众告白,害的简宁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呢!”七七嘴巴微微撅起,看上去还是十分可爱的。   我也多少有些惊异,在A中这样的重点中学里,这种事情,还是极少出现的。几乎大多数的学生,都是整日里脚步匆忙。   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学习的目的性在哪里。而无论做任何事情,知道了目的性的明确,才有可能不遗余力。   学习究竟是为了谁,这句话在我们的班会上几乎不会出现。没有人会不知道,也因此根本不需要有人特地来强调什么,或者是告诉我们什么。只在于学习效率的问题,而几乎不存在态度的差异。   渴望优秀的极限,是最大的差距。人,想要变得更加优秀,除了自己知道为什么要行走之外,几乎没有更好的方法。而所谓竞争这个词的概念,则更加残酷的,提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当然,正是因为如此,吴瑶的这种举动,无疑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她那种青春里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略微展露,就完全可以在A中引起轩然大波了。这个足以表明了一种,因为与周围的大环境不相同,而被关注甚至是用恶劣的眼光被对待的悲哀了。   我并没有说什么,多少,那都是与我不相干的事情。   但中午的时候,我看着在阳光里肆意舒适的闭着眼睛,自在享受着的那个好看的要命的脸,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隔壁班的团支书吴瑶的事情吗?”   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因为江离安一向是事不关己,绝不关心的人,就算是关己,他也仍有可能毫不在意。   “喜欢简宁的那个?”他微微睁开眼,好像被阳光洗练而过,留下了所有最美好的色彩。那就是那一刻,我眼中看到的江离安。   我努力的忍住心里莫名泛起的涟漪:“你也知道,真是难得,看来这个吴瑶真的是出名了。”我知道,我甚至故意的将目光放在手里的书本上。   只是那一天的那一本《傲慢与偏见》,我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伊丽莎白的那一双过于明丽的眼睛上了。当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屡次被提起的时候,我满心满眼,都在想着的始终是江离安清清淡淡的目光。   我想,世界上所有在那时那刻的阳光和粉尘都可以清楚的看到了我的心不在焉。   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因为做值日生留的晚了些。   在黄昏弥漫了城市和校园的时候,走廊的另一头,我意外的看到了简宁的背影。他一个人走着,可是无论是周围的墙壁还是空气里的暮色的前奏,似乎都和他仿佛不在一个世界的边缘。   “简宁。”我意识到我在喊他的时候,他已经回过头看我了。   我走过去,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我无比的确信,我看到了平静,从始至终,就像这么多年我所认识的简宁一样,他所拥有的那种平静。   如果,吴瑶的事情,仅仅是到此为止,那么我绝不会丝毫的迟疑于他固有的平静。而是事实上,就在那天的下午,所有人都知道,隔壁班的团支书吴瑶居然翘课了!   而更加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老师找到她的时候,她喝的醉醺醺的,她的手腕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满地。   谁都知道,简宁在早上冷漠的拒绝了吴瑶,谁都知道,即使是当着整个年级老师的面,简宁还是对吴瑶置之不理。就像谁都知道,吴瑶是为了简宁,才会疯狂至此。   可是此时此刻,我细细观察着的简宁,那张近乎完美平和的面容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没有丝毫的关于遗憾或者是愧疚之类的多余的情绪的痕迹。   那种习惯于人群之中的兀自冷静,那种算不得凉薄,却真实充斥着一切不可调和的淡然,那种东西,始终埋藏在一池清水之下的深沉和冷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种东西,就是简宁所始终持有的。   那一年,在即将上大学的前夕,简宁拉过我,清晰的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久歌,你喜欢江离安,是吗?”   我没有点头,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无需隐藏。   那时候他的目光,待着一种破碎的疼痛,我拒绝读懂的疼痛。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这是在后来漫长而长久的我忽略他的日子的最后开端,他问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始终没有回答他。   几年之后,在江离安和陈洁被发现出事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问自己,同样   的一个问题。   是啊,我到底喜欢江离安什么呢?   很多年前的那个放学的傍晚,在走廊里看到简宁平静如往昔的那一刻,我就是这么想着的,脑海里出现的,不由己的,是那个少年的样子和脸庞。   是热烈。   对,就是热烈。   我看着眼前,身旁的优秀的男子,此时此刻的简宁,已经是如此的男人了。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答案。   就是热烈啊,原来。我轻笑。   我喜欢江离安,因为我在他漫无目的的眼眸里,恰恰看到了那种热烈。那种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付出一切,抛弃一切的热烈。   江离安,在他的生命里,和我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是只有爱情的。   我们,在最初的时候,都不是只为了爱情,为了彼此而选择了逃离和奔赴。我们的彼此拥抱,是在于我们都为了想要做的事情抛弃了所有。   在遗弃过去时光和未来残忍的对照下,我们任性又无助。孤注一掷的选择,让我们不得不彼此拥抱。紧紧的抓住,仅剩下的温暖,触手可及。   而吴瑶,我几乎只是远远的见过的那个女孩子,我承认,即使是多年之后,我仍然对她怀有某种特定很深的印象。   吴瑶出事之前,我没有如何见过她。出事之后,我已经没有再有机会去认识这样一个女孩。她,但我这样想,一定是个如此热烈的女孩子。   吴瑶清醒之后就离开了学校,没有人知道,传闻中的被开除和转校哪一个才是真的。不过,最后的高考录取榜上,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她,原本应该位列如此。因为,她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   吴瑶的离开,没有改变任何生活的原样。离开一个人,失去一个身影,原本就不过如此。   陆七七的目光始终在追随简宁的脚步,沈嘉月不咸不淡的和江离安“邂逅”着。而我,心里带着江离安那种懵懂的吸引力扎根,然后度过平凡的高中生活。   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人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子出现过。   那些苦楚,注定只会让不知道世界哪一个地方的她,自己品尝。    ☆、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人,不只是你和离安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很多的人和个性,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逆转。   我每天麻木的上班,下班,大多数的时候,安静而无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交谈和沉默的间替,真的有些默然了。可是,生命的本质,是否就是如此呢,本该是平凡而枯燥的。   唯一让我觉得,似乎活的与这样的周围有那么些许不同的,大概就是郑老师了。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仿佛真的融入了周围的学生中的一个,静默长久的看着书。然后在间隙,抬头看着窗外,可是窗外,寻常的墙壁,寻常的绕过墙壁的天空,寻常的嘈杂或者安静,并无风景。   “他那样的人,就该是过那样的人生。”简宁的话,在我的耳边。我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仿佛只有这一刻,抛却外表和现实的理性之外,这样的灵魂,根本看不到关乎于岁月的东西。   “还不下班吗?”反应过来的时候,夕阳辉映里的那个人,已经转过头看着我。   我看不清郑老师的表情,阳光巧合的遮住了这一切的细节。   “马上就走了。”我只能模糊的对着光影回答到。   “我也要走了,一起吧。”郑老师说着,收拾东西起身。我沉默的跟着他关掉灯,走向电梯。   “小宁,还是会等你吧,在下面。”   “嗯……”我点头。   “呵呵,现在是他最好的日子了吧。”   “嗯,什么?”我疑惑的看着郑老师。   郑老师仰着头,伸出手,摁下电梯的按钮,然后重新转过头看向我,微笑。   郑老师平时看起来没有多少表情,更不要说是笑容了。然而此刻,他的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自然和谐,好像本该就是他的内心一般的展示。   “小宁毕业之后就留校教学了,以前我也曾经是他的老师。这些,他没有对你说过吧。”   “嗯,我只知道以前您和他是在一个学院的。”   “呵呵,他实在是很优秀的孩子。不论是上学的时候还是后来留校任职,都是不乏追求者。不过,小宁从来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用过什么心。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的侄女,就是其中之一呢,对这小子用心的很。”   我颇为惊讶的看着郑老师,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跟我说这些。   “我以为,他本性就是淡泊了,怕是很难对谁动心了。不过直到见到了你,他的那个样子,真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电梯到了一楼,我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简宁的身影。   “他的确对我很好。”我说。   郑老师,明显也看到了简宁。对着我笑笑:“他表面的微笑,从来不代表内心真正的欢乐,但我却能看出来他的目光在接触到你的时候的那种欣然,好好在一起。”说完,郑老师,对着简宁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我楞了一会儿,然后看着简宁走过来的样子和目光,欣然吗?由心底的欣然啊,我忽然莫名的想要流泪。   “怎么了?”简宁看出我的不自在,担心的问。   “没事啊,有点累了。”我淡淡的掩饰。   快到家门口,像往常一样,我回头看他,准备道别。   “久歌。”简宁却忽然叫住我。   我抬头,夕阳的余晖,就在他的身后,他的眼眸闪烁着些什么我看不透的光晕,我的心,忽然莫名的紧张起来。   “怎么了?”我看着他,问道。   简宁看了我一会儿,最终摇摇头,淡淡的微笑,完美的呈现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而我的心里,却说不清道不明的放下了什么,又或者始终失落着什么。   “今天,郑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吗?”他问出来的话,始终不像是我等待的那样。可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郑老师说,他曾经是你的老师呢。”   简宁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却忽然觉得连发丝间都是说不清楚的忧伤和怀念的味道。   “郑老师当年的确曾经教过我,不过并不是什么主课,只是选修课而已。久歌,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甘愿选择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哪怕是被世俗不理解的行为,也甘之如饴呢。”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如水,而我的心,猛然怔住。   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这句话,多么的熟悉,这样的固执,也是多么的熟悉!   那个人的样子,许多年前的阳光的味道和形状,固执的的模样,倔强的模样,微笑的模样。一寸一寸的,回忆里的形状,似乎都在我眼前,如同昨日的光景。   那是,谁的声音呢?   隔世一般的遥远,但深入骨髓一般的清晰。   林久歌,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什么是特别想做的事情,难道我们学生不就应该好好看书,考试,为了考个好高中,好大学而努力吗?   林久歌,总有那么一件事,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一旦你找到它,那么你的生命方式就有了新的意义。   你愿意为了做那件事,放弃一切,付出一切,即使支离破碎,孤注一掷,也不会后悔,没办法停止脚步的靠近……   月华初上,我转过身,无法去继续看着简宁的身影。挺拔的身影,完美的笑容,清澈的目光。   难道,我们不是错的吗?为了所谓的活成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而不顾一切的奔跑和放弃。难道,不是错的吗?   难道,不是吗?   “久歌。”是谁在喊我,穿越了时光。林久歌……   我转过头,忽然,一种迫不及待想要哭泣的冲动,充斥着我的头脑和思想。可是,逐渐清晰的那个人的身影,不是他,不是。   “这样的话,真不像你的风格了。”我笑着说。   “那么,我是什么风格呢?久歌,这样的话,或许在你心里,只有离安才会说吧。”   我语塞,茫然的看着他。这不像简宁,真的。   “哎。”他轻轻的叹气,伸出手,覆上我的脸颊,温热的手掌,温和又带着凉风的气息。我没有躲开的欲望,甚至十分享受这种抚摸,我喜欢他的温柔如水。   “久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他们都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并不是只有你和江离安财清醒的去看见了那种不甘和冲动过的。只不过,我们的选择和处理方式,或许不那么相同。但,你不是一个人,我是懂你的,久歌。”   月华若轻纱般拂过时光的片段,我雾蒙蒙的目光透过千万种不同的思绪,茫然而略带犹豫的看着他。   看着他的目光逐渐的变得更加的清晰,透过湖泊一样的清澈背后,似乎看到了我的身影和目光的停留。   那种缓慢流淌在我们之间的,直到传至心上的最后一抹的孤单的气味,究竟是什么呢?我闭上眼,问自己。   然后,再次睁开眼的瞬间,那张俊美的脸,就在咫尺之间,他略微犹豫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的询问和胆怯。那最后一丝的情绪,彻底的打败了我的固执和坚持。   重新闭上眼,至少这一刻,我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不愿意再坚持。   唇上的温热和内心的炽烈。那个拥抱我的身体上,清香的气味,这一切都带给我平静和恬淡的感受。   “久歌……”   “嗯?……”   “至少现在,只想着我,好吗?”   我睁开眼,简宁却闭着眼睛。可是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眸,我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悲伤的洪流的淹没。   对不起,简宁,那一刻,我就是忽然好想这么对他说。   “对不起……”我的痛苦,也是这么的明显。   简宁受惊一般的睁开眼,似乎被我的话惊到了似的,然后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那么那么的忧伤,如同极北之地的最后一流清澈之溪流般的目光,忧伤而清澈。   他想要说什么,而我,拼命的抱住他,吻住他,我不愿他这么的忧伤……   那么,好吧。让月亮的美丽来作证,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只有他,只想着他……   第二天,去单位,郑老师还是和往常一样,对我点头打招呼,然后沉浸在属于他一个人的时空里一般,毫无所知周遭的变化。   而忽然之间,我好像明白了简宁说过的话。我不知道真相的准确,可是我也愿意相信,郑老师的故事一定有最好的解释,哪怕是如此超脱现实的解释。   吃过午饭,就听到几个同事聚在一起聊起了公务员报考的事情。因为想想也是与我无关,我并没有什么想要参与讨论的欲望。   “小林啊,你还不知道吗?”忽然她们的中心却变成了我。   我抬头疑惑的看过去:“知道什么?”   “就是学校有个名额给在校教师转公务员的啊”   “在校教师转公务员?”   “是啊,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不过要求挺高的,条件苛刻啊。”   我疑惑的看着她们,实在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家的简宁老师就是很有希望的人选啊,学校都传开了。”   “是啊是啊,这可是个机会啊,你可得让简老师把握好了。”   她们的话语,仿佛清风飘过耳畔,熙熙攘攘的季节啊真是。我只看到郑老师,仍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也不关心。   然而,进入我的耳朵里,只剩下了“你们家简宁老师”这几个字了,恍惚间,有了这句话了,自然而然的,把我和简宁连在了一起。   周末的闲暇时光,阳光,肆意的歌唱在路的两旁。简宁拉着我的手,走在马路的边上,尽量的躲避阳光的直射。   “你不打算考公务员吗?”我疑惑的问简宁。   “嗯,不打算。”简宁侧过脸的样子,使得一寸寸的光阴好像在他白皙的没有瑕疵的脸颊上肆意流泻一般。我敛下眉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子的简宁,叫我不敢认真的多看几眼。   明明已经和简宁在一起半年了,明明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可是只要是看到他无处不在的闪光,我就开始不安。   “为什么?”我不知道简宁知不知道我的不安,但我只能当作他不知道,我似乎始终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完美。   “公务员的生活太过安稳了。”简宁笑笑。   的确,我想起,之前看过报纸上,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男青年,考上了公务员开始,就每天坚持擦洗自己的办公桌一遍。而原因则是,如果不做这样的一件事,他根本无法得知感知自己仍然是活着的。   平淡安稳,有时候,过于的如此,对于年轻的我们而言,就是死刑的缓刑一样令人难熬。   “是不是觉得,那样就像等待着苍老一样。”我说。   等待着苍老,在我们所在的时光里,朝着苍老迈进,多么残忍的事情!   “嗯,差不多把,那样的生活,实在是不大喜欢。不是说,不是忙着生,就是忙着死吗?那样的生活,真的就是忙着死了。”   我有些惊讶,简宁口中说出这种话,的确让我吃了一惊。   “但阿姨和叔叔似乎都希望你考公务员阿,而且这次是个机会。”整个学校都在议论这次的事情,这个岗位的确很难的,而简宁的优秀也是如此的难得,相得益彰的是,这根本就是为简宁准备好的机会,一次的跳跃前奏。   可是他还是摇摇头。“久歌,你是不是挺希望我考公务员?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   我打断他,又是这样,好像所有我希望的事情,他都可以做一样。   “不是的,只是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毕竟学校里,不也是安宁的吗?”   “呵呵,我是喜欢安宁。不过,公务员的生活当真安宁吗?久歌,你知道吗,安宁和安稳决不是一样的概念。这个岗位,或许令人艳羡,也的确具备日后攀升的前景,可是为了那个未来,付出的是所有的真诚和平和阿。”   “我不明白。”我疑惑的看着他,这个时候的简宁,眼睛中就像有一种光亮,奇异到我怀疑从前我一直都没有看懂他过。   “陪酒,应酬,面带笑容,人际关系,等等等等的必备。”   “不过,这些你都是可以胜任的阿。”我知道,简宁和我与江离安不同,他自小懂得克制,懂得如何变现出最好的最适应当下的状态。   简宁侧头,微微低着,看向我,带着笑意和一些遗憾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那个夜晚,月华如轻纱,他说过的话。   “其实,这些都不是你想要活成的样子是吗?”我抬头问他。   简宁的眼睛里忽然闪现了光芒。   “久歌,你知道吗?只有现在,我才能感觉到,你看到了我。你看着我。”   “久歌,明天跟我回去见见爸妈吧,好吗?虽然从小就是认识的,只是这一次还是想要带你回去看看了。我爸妈也是很想见你的。”简宁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好。”我垂下眼睛,盖住阳光的倾泻而下的旋律。心中却莫名的温暖,属于现实的温暖,我承认,我想要被这样喜欢着。    ☆、我们,始终都没有死在凌迟里     简宁的母亲,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母亲,这一点,直到今天我仍旧肯定。   她是个拥有绝对的雍容和温和并存的女人。美丽和高贵这两样东西,显然仿佛是天生的恩赐和青睐。对于这个女人而言,早已驾轻就熟。   简宁的父亲,则同样是个十分出众的男人的典型。或许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财富和地位。然后那种商场上惯常具备的才能和智慧的本能展现,还是十分明显的,并且可能注定消磨不去。即使是岁月,也没有这种能力。   相比较而言,我的妈妈,已经年老,并且始终孤单,她孤单了好久。这种孤单,总是叫我心疼,也总是叫我对于简宁产生出对比之后的遥远。   “小歌,好久没见到你了啊。”简妈妈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   我细细的打量面前仍旧美丽的女人,微微点头。   “这几年,我一直没回家,所以也没有来看你和叔叔。”我小声而抱歉的说。   简妈妈轻轻的叹息:“其实小的时候,你还是经常来过家里玩的,和小宁一起。我和你简叔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   “妈,久歌现在工作也稳定了,以后还是可以常来的。”简宁在一旁说道。   “嗯,是啊,以后小歌也经常来吃饭,带上你妈妈一块儿吧。这些年,你妈妈倒是不经常串门过来了。”简妈妈,只有这个时候,能够看到眉目之间属于熟坠一般的色彩。岁月,始终是公平的留下了伤痕的,哪怕不在外表过多的体现,可是心灵上的缝合度,还是可圈可点的存在着。   我的妈妈吗?我想到了那个女人孤独的背影。   即使是现在,我在家的时候,妈妈也不常跟我说话。她总是习惯了一个人,就好像习惯了承受着寂寞和孤独的岁月一样。   我的心不可预兆的疼痛压抑着,在这样的光晕里,他们的幸福的笑容里,越发显现出恍如隔世的时光裂痕。我甚至有一种十分阴暗而不能说起的狭隘想法。妈妈,我的妈妈如此的不幸福,以至于我根本没办法彻底而自在的融入简宁一家的幸福之中。   妈妈不幸福的我,怎么敢,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幸福?   仿佛间,我仿佛回到很多钱的那个下午,阳光肆意而残忍。我和简宁对视着,他分分秒秒清晰的看着我,看着我失去了那个早就支离破碎的家。我看到妈妈的背影,爸爸的背影,然后是妈妈的泪水,妈妈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对着我喊着什么。似乎那是最后一次,我看到妈妈的眼中有那样情绪化的表现了。   那以后的很多年里,包括我不在回家的日子,我都是知道的,我的妈妈,在生活面前学会了沉默,也学会了坚强。只是,此时此刻,我看着面前温馨的景象,我恍惚的怀疑,妈妈和我,是否有一天,都是会死在沉默里的那样一种人。   吃过饭,和简宁的父母道别,简宁拉着我的手,走在街上。他似乎不急着回去,而我也没有异议。因为,我的手心里,那种温暖平和,始终是叫我留恋的。   “久歌,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简宁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侧头看我,而是将目光失踪放在灯光闪烁的远处。   街边不那么多的人,三三两两的存在着。似乎昭示着这个世界唯一生存和现实的可能性。   “为什么这么问,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啊。”我说。   简宁侧头,看了我很久,他的目光的后方,就是路灯的肆意盛放,我恍惚的看着星星点点的闪烁在他眼底的光芒,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忧伤,缓缓地流淌。   “但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很幸福的感觉,久歌。”简宁的声音,缓缓缓缓地蔓延开来。像一泓清泉,勾勒出我内心最深沉的伤痛。美好,因为美好,而伤痛。   “久歌,看到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们一起吃晚饭,我就觉得很开心,真的。那样的一种感觉,很多年里,我一直都等待着那样一种最简单的感觉。”   我看着他,不敢却必须看着他,心里却无法抑制,无法否认那股暖意迎上来。   “简宁……”   “久歌,我们订婚吧……”   我愣住,也许我的目光实在停留的太久,我看到简宁笑了,然后我忽然觉得心好痛。他低着头,眉目间的笑意,深深的撕扯着我的情绪的边缘。   “可能我只是希望安定吧,但也可能始终是我要的太多了。但是,久歌,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想要你更加的,幸福。”   简宁拉起我的手,那种紧张和痛苦,丝丝不差的传到了我的手里,温暖的寒意,我的心抽紧了。   “现在,晚上已经开始有些凉了,送你回去吧。”   他迈开脚步,却没能顺利离开。因为有个人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对着空气里茫茫的夜色湿气说到:“我们订婚,也不错啊……”   然后,我看见简宁目光里毫无掩饰的惊喜。   我喜欢简宁,珍惜的眼神。我喜欢简宁,温润如水的笑容。我喜欢简宁,怀抱中的清香。我喜欢简宁,心贴着心的平静恬淡。   那些横店的日子里,还有后来在北京的日子里,我时常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发呆。天窗仿佛一口井,深不见底,望不见目标的终点。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去想着触摸到什么。然后,究竟我是在井里还是在井外,我发现我越来越无法忽视这个问题。   在那些日子里,荒唐是别人看到的,我们始终紧握着最后的联系和尊严,抗争着荒唐。   见到陈洁紧闭双眼,苍白带着鲜血的面孔,或许构不成我这辈子见过最为崩塌的画面。很久之前,我似乎就知道,这一天,天崩地裂,而我与他们的世界隔绝的那一刻,始终是会到来的。   江离安接到特约的演出,那是一个我十分喜欢的编剧写出的作品。而江离安在里面或许只是一个非常之小的人物。但那个人物,拥有最好的容貌,精灵般的灵魂,所以我悄悄地一个人去摄影棚,为了静静的在远处看一看我的江离安。   是啊,我的。我一直以为是我的。生活和命运,这样的词汇,是否真的只是我笔下的期冀,是不可能实现在现实之内的期待。我是这样想的,在我睁大眼睛看到我所看到的那个画面的时候。   “你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吗?”曾经,说着这样的话的少年,在金色纯白的阳光里,绚烂盛放着的美好侧脸,白皙淡漠的笑容,那些最美丽的生命里的记忆,一刹那在我的耳边回响。   摄影棚忽然停电,我摸黑站立着,惶恐着,然后灯亮了,我抬眼去寻找。我找到了我想要要看到的那样一个人,他明媚俊美的站立着,长发翩然,耀眼的如同冬日里撕裂的残阳,让人移不开目光。穿着的蓝色衣裳,简直真的像是一个精灵,可是我的脚步走不过去了,那个精灵,他的怀里,躺着现代装的美丽姑娘。   遥远的他和她,说着些什么,我听不清楚。我只知道,陈洁眼眸里的光彩和深情,我一分一毫的没有错过和误解。那不是演戏,她也没有穿着戏服!   那一刻,我是真的惶恐了,我不知道我身处何地何时,我不知道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认识远处的那两个人。   我只知道,我好像没办法去打扰,好像只能离开。   那天晚上开始,争吵如影随形,直到消磨掉我们所有最初的爱。   “你到底怎么了,我已经很累了,我只是想听到你的声音,哪怕一句关心也好。”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目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的目光,一定还是那样闪烁而好看。   “你想要听到什么呢?你还需要听到什么?不是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说出所有你想要听到的话了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黑暗中,江离安的手,那双曾经我以为我一辈子都无法厌倦去注视着的修长的双手,扳过我的肩膀的重量,却带着颤抖。   “何必要继续问呢?你现在应该明白,迟早我是要知道的,不是吗?或者,我在你眼里,是可以一直愚蠢下去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疼痛和冰冷,宣告着他的背离。   长久的沉默,仿佛死在了我们中间的空气,我闭着眼睛,感觉到世界的天旋地转。   “为什么?你爱她?”我颤抖着问。   “唉……我需要机会。有时候我真的害怕,离那个梦想之中的生活,似乎始终遥远。”江离安的叹息,就像巨大的铁锤夹裹着所有的绝望和现实,真切的压在我心上。   我睁开眼,不知道该笑着原谅,还是撕裂般的愤怒。或者,都无所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谁,都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那一夜,我第一次,不在他的怀里入睡。平静和沉默,凌迟着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这样的凌迟里,早晚而已,我淡淡的想着。   此时此刻,在简宁的怀抱里,我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心。   离安,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的退缩和决绝,本身就是必将付出的代价。我,也是一样的。   我嗅着简宁身上的清香,我但愿这个夜晚停留在这一刻的绚烂和宁静。   我知道,我喜欢上了,贪恋上了他带给我的温暖,属于现实的温暖。是那种在黄昏初至,一个人在公交车上看到残阳的痕迹,而周遭种种都在顷刻间消亡一般的远离,那样一种落寞,揉进心底深处的疼痛。   简宁,却给了我包容和温暖,那样一种疼痛,我想要忘记了……    ☆、总有人,从未离开     再见到陆七七,我知道是逃不掉的。比如我想要简宁,就必须明白,陆七不会轻易的放手。   阳光明媚的午后,树叶都开始慵懒,整个天空都是宁静的。我坐在咖啡馆里等着她,看着木质的窗边竟然有些走神。   好像不久之前,我还是认真的劝着简宁回头看看的那个人,可是现在,我是否要用新的面孔去看待从小的挚友了呢?   “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陆七七的声音传过来,我才恍然回神,她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   “你来了多久?”我问。   “久久,这不重要。”她固执的看着我,目光中的笑意,像是古时候的胭脂水粉一般牵强。   “七七,对不起。”我避开她的目光.   “为什么是对不起?林久歌,你还真是骄傲啊。”她决绝撕裂的笑意,刺伤了回忆里的痕迹。我仿佛看到很多年前我和江离安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沈嘉月的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和满眼的嘲讽恨意。   “我知道,我没有胜算,从你回来的那一天,从很多年前,我看到他眼睛里的难过的时候,我就知道。林久歌,你猜猜这么多年我有多讨厌你呢?”   她笑起来,已经是很好看的那种女人了,明媚而光鲜,可是我却觉得,心里抽紧着难受。   “所以,你是放弃了吗?”我问。   陆七七停下她的笑,冷漠的看着我,骄傲而煎熬。   “你凭什么让我放弃?这么多年,陪在他生命里等着的人,是我。而你,除了和江离安去做那些荒唐可笑的事情,你还做过什么?你为简宁做过什么呢?林久歌,你配不上简宁!”她摇头的姿势,好像世界末日的宣判。   我仿佛一个人沉默了很久,忽然一抬头,一股子的压抑难受砸落下来,说不清是伤了我还是伤了她。   “我们已经决定订婚了。”我轻轻的说,没有看着她,而是看着面前咖啡杯里氤氲开来的弧线。   我在长久的沉默里抬头,陆七七死死的看着我,光华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我一下子就觉得心疼的仿佛裂开。   “林久歌,你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你凭什么仗着他的爱这样骄傲?你凭什么在忽略了他这么多年,任性而自私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要回来享受他的好?你究竟凭什么?   你知道吗?从我知道他心里的人是你开始我就讨厌你,我打心眼里的讨厌你!   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你根本不爱简宁,却占着他所有的心!   我不会离开的,我不会放弃的,我要给他所有的幸福,我要让他再也不是一个人难受。而你,林久歌,你不配,你也做不到!”说完,她没有再看我,径直离开,我看着桌上有些散出的咖啡,一时间,耳朵轰鸣。   我讨厌你……   你不配……   你做不到……   从没有一刻,我觉得自己如此的恶毒。   我们的订婚很简单,没有请客吃饭,而是简单的双方家长见面。这不合礼俗,但却是为了合我们的心境。   “久歌,我本来想给你更好的。”简宁说。   “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我低头,看着胸前白金的挂坠,记忆好像回到了那些潮湿的岁月。我把江离安给我的白金链子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陪着他沉睡,也陪着我遗忘。   而简宁给我的,不是残缺的,挂着很漂亮的天使挂饰,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填满了我空虚的胸口,沉甸甸的情愫。   “久歌,我想给你的,一定要是你想要的,所以……”简宁还没有说完,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你在哪?我想见你,我真的想见你,求你,就见见我,哪怕一次也好……啊宁。”鲜明的声音,隐约的传出。   我看到简宁微微皱起的眉头,蹙成一丝不忍。简宁是淡漠的人,对待旁人如此,对待七七却不是。   七七,始终不是旁人,也不该是旁人。   挂掉电话,他思考着什么。   “去看看她吧。”我说。   “可能还是不去的好,七七需要想明白一些事。”简宁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坚持。   “但我们决定订婚之后,你还没有单独和她说过。”   “订婚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必要同她交代什么。久歌,有些事情,你不用在意,我会处理。”   我点头,不再多说。简宁的结束语,就是他决定的意思。对于他的了解,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简宁是懂得爱情的人,简宁是懂得生活的人,简宁也是懂得原则的人。也是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的,那样一种人。   那天的午后时光,显得尤为的漫长,温暖,闲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造的小区计划,实行过程中,始终少了些绿色的痕迹。但对着院子外面的路灯,迷迷蒙蒙的光辉,心里还是缓慢的流淌过一种过于安逸的滋味。   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对着号码,不禁有些局促。   “久歌,我跟你不一样。”   “我知道。”我无奈的叹气,时光荏苒,从前那些阳光下欢笑的日子,好像还没能来得及完全销声匿迹,而如今的我们竟然迫不及待的恍如隔世了。   “不,你不知道。或者,你认为,这只是我的执念,我固执的追求着当年就认定喜欢上的男孩子而已。   林久歌,我不会放弃,不肯放弃的,是那个我想要的样子的生活。应该有简宁,有我,没有你!久歌,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选择了江离安和你们荒唐卑劣的过去。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失去了拥有他的所有意义。   简宁对你来说,是休息,是温暖,或者就是其次而已。可是对于我来说,他是全部,是最好的,是我做好的选择的坚持。所以我不会放弃,我跟你不一样,他对于我的意义,与你,天差地别!”   陆七七没有等我回答什么,就直接挂掉电话。长夜的序幕,就是这样的开端。我默默的想着,看着,这迷蒙的时光,忽然间,那样的孤单。   “小久。”身后的声音,还是温柔的。   “妈?”   “不早了,别站在这里了,现在晚上开始凉了。”   我看着她头上银白的蜕变,诺诺的避开目光,说:“知道了,这就回房间了。”   “小久,小宁这孩子真的是不错。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常来看我,还带水果来。”   “我知道,他很好。”我不在的日子里,简宁代替我陪伴着我的妈妈,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酸涩的厉害。我没办法告诉妈妈,我的心里,大片大片的忧伤的来源,似乎就是从这个家开始的。我该怎么说,我宁愿那个支离破碎貌合神离的家,能够长久一些,更加长久一些。尽管支离破碎,即便是貌合神离。但至少,爸爸还是在的,妈妈还是不孤单的。   可惜,连时光也留不住……   “妈老了,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了,只要你过的好。妈妈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所以还是想要告诉你,结婚和恋爱终归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找个对你好的人,能踏实过日子的人。”   踏实过日子吗,简宁的确是。   “我知道,我和简宁既然已经订婚了,以后就会好好在一起过日子的。妈,你也早点睡吧,过了时间你不就是容易失眠吗?”我说。   妈妈点头:“还有一件事,你订婚的事情我告诉了你爸爸,这两天,他可能会过来一趟。”   我愣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爸爸。   “我知道了。”我淡淡的笑。   妈妈看着我的笑,似乎被刺伤了般的摇摇头,然后离开。我收起笑容,这场从小到大的戏剧,什么时候落幕呢?可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出演,只要到达某个触发点,自然而然的入戏。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了。   爸爸,吗?   记忆里,那个文雅的人。   那是最后一次,在他迫不及待的离开家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此后,经年,再无彼此的消息。   “小久儿,你能原谅爸爸吗?”   “爸爸最需要的不是我的原谅。即使你和妈妈分开,妈妈还是妈妈,爸爸还是爸爸,对不对?”十六岁的我,略带理想主义的问他。   爸爸的眼眶却有些湿润:“是,妈妈还是妈妈,爸爸还是爸爸。”   “爸爸,世界上有永恒的爱情吗?”同样的一句话,那一年,我也问了简宁,那场戏剧落幕前的唯一观众。   “有吧,生活会改变一个人,时间和际遇,都会改变一个人。小久,有的时候,有些感情,甚至改变到让人无法承受。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得。”   记忆里,爸爸的面容,都还是当年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老了些,只记得那时候他文雅的样子,却带着悲伤的眼睛。   我和简宁坐在学校的操场上,仰躺而下,分享着耳机里的旋律。   “离安的声音,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干净,特殊的味道。”他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的繁星说。   我侧过头看着他,嵌入夜色中仍旧完美的过分的侧脸,问:“还记得我当年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永恒的爱情吗?”   我没有立刻听到答案,而那张完美的脸颊,近在咫尺,唇上熟悉的温度,填满了整个空虚的夜色。   “久歌,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   泪水,就这样不期而遇的迸发,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看不到星辰和月华。时光,飘飘荡荡,那一年的我们,这一时的我们。   总有些人,从未离开,真好……    ☆、光线,就在尽头     订婚,我们并没有特意操办什么。而简宁的父母则提出,至少要一家人吃一顿正式的饭才行。我和妈妈商量,她只是说一切我做主就好。我看着妈妈面上温和的笑容,皱纹里的笑容,心里缓慢的流淌着悲伤和幸福交叠的情绪。   入夜,缓慢的弥漫在夜色空气里的宁静,待着一丝若有似无却始终无可忽视的落寞的滋味。订婚的时候,那个我该叫声爸爸的男人也是要来的,妈妈,简宁的父母,大约也就是这些人了吧,我们并没有打算太过隆重。   订婚的那一天,就像往常一样的到来,没有过多的装饰和准备,简宁一大早就来家里等我了。   “来的太早了,还没准备好呢!”妈妈边说着,但笑容已经绽开。她是真的很开心,已经拾掇自己很久了。   “其实,本来也没必要去酒店,但爸妈始终坚持还是要有些排场的。”简宁边开着车,边侧头对我说。   我淡淡的笑笑,心里一种许久没有的暖意,却是缓缓的流淌着,跟那么多年的沉默相比,这样的简单的幸福和被确定的关心,真的,是甜的,暖的。   “久歌,想什么呢?”我反应过来,简宁已经停车,转过头,车窗外就是酒店门口。   “没什么。”我摇摇头,对着简宁微笑。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安的,大概就是要见到爸爸了吧。   “久歌,来了啊。”简妈妈拉住我的手,并对着妈妈微笑。我知道,以后我就有了两个妈妈了,一个苍老失去了爱人,一个仍旧美丽体悟着岁月的流逝。想到这里,心里始终还是缓缓的蔓延着一种悲伤,所幸,是被怜悯的悲伤。   “小久,兰心。”这个声音,男人的声音,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感受到另一只手里,妈妈忽然之间待着颤抖和潮湿的惊慌。   “爸爸。”我抬起头,看向他。而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带着陌生的慌张,转到妈妈的时候,又是一阵渺茫的疏离。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爸爸。尽管他的面容多了岁月公平的洗礼,他的头发也了白色的痕迹。但那双眼睛,清亮又悄悄透着薄情的眼睛,就是我的爸爸。   “叔叔。”简宁已经停好了车,也上来了。   “呵呵,小宁啊。”他看着简宁的目光里,难以掩饰的赞叹和欣赏。的确,简宁就是那种无论是谁都无法忽视光芒和信任感的人。   曾经,在我的眼里,爸爸也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然而,现在的他,站在简宁的面前,仍然是苍老了太多,疲惫了太多。   “叔叔,阿姨,爸妈,都坐吧。都是自己人,不必有什么礼数了。”简宁说着,看向他的父母和我。简爸爸和简妈妈也就自然的走过去,我拉着妈妈一起,简宁则跟在爸爸的旁边。   一顿饭,接近尾声,一直都是安静却不显沉默的。简宁知道在何时的时间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也知道,不合适的时间,保持如何适度的平静。我并没有说太多,但看着面前的五个人,几乎恍惚在不久之前,这样的场景对我而言都是天方夜谭一般。   而如今,我有了未婚夫和公公婆婆,见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父亲。   然后,江离安,仍然在沉睡……   “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预定了,您不能随便进来……”本来简宁已经准备站起来最后敬酒什么的了,外面却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我出去看一下。”简宁说着,放下酒杯,朝门口走过去。   我看着他走出去,想着要不要也跟过去看一看怎么回事,妈妈悄悄的拉住我的手。我打消念头,感受到她的不安。   “怎么了?”   “你去跟你爸爸说两句话吧,这些年,他一定是想你的。”妈妈说着,移开视线里的无助。   我笑笑,如果真的想,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好。”但我还是这么回答了她。   “爸。”转到另一边,喊他。这个,曾经应该成为我生命里保护神的男人。这个临时离开,消失在半路,只留下遗憾的男人。但我仍然知道,他是给我生命一半的人。   “小久啊。”他的脸有些红,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但我已经记不清,很久之前的爸爸是否就是喝了酒会脸红的人了,因为真的已经很久了。   “爸爸很高兴的,小久,看到你跟小宁终于在一起了。这孩子真的是很让人放心的。”   “是,简宁的确很好。”   “小久,这么些年,爸爸没能好好照顾你。”   “我和妈妈,过得都挺好。”我微笑,经过的年月,早就失去了语言。   “哎,对了,你有个妹妹,下回带你见见吧。”   妹妹?我皱眉,似乎能够感受到身后的妈妈,愈加僵硬的灵魂。   “没必要特意带过来了,遇到就认识下好了。”我说。   “哦,呵呵,也好。”他的笑容始终是有些尴尬和干涩的。   “小宁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回来?”简妈妈有些担心的看着门口。   “我去看看。”我起身走过去。   打开门,眼前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匀称而妖娆,空气里却带着淡淡的让人作呕的特殊的气味。   “七七?”我有些不确定的喊。   她转过脸来,目光里全部浸染着呆滞,看到我的时候,又好像逐渐的浸润出了一种疯狂。   “简宁?”我不可置信的瞪着面前的景象,甚至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   七七转过来的身体,露出了黑暗角落里的人影。简宁修长的身子就那样坐靠在墙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生机一般的垂落着双手。   我扑过去,一把扯开陆七七。   “简宁,简宁你怎么了?”我推推他。   可是简宁始终低着头,抿着嘴唇,脸色惨白一片,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头锁住,呼吸清淡的似乎随时可能消失一样的脆弱。   我顿时觉得天和地在旋转,晕眩之中,简宁白色衬衣之上,鲜红晕染开来的那种液体,混杂着空气里食物的味道,令人作呕。   “你做了什么?陆七七!你做了什么!”我疯狂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女人。她的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把匕首,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恐惧和惊慌,我只是不可置信,超越整个此时此刻存在的不可置信。   陆七七眼神里的疯狂,在我的惊叫声里,瞬间隐灭,只留下呆滞,近乎绝望的呆滞。   “我做了什么?天哪,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啊……”她忽然仿佛再也受不住一切思考的可能性一般的跪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疯狂的叫,再抬头,目光穿透我,看着简宁胸口晕染开来的红色,鲜红色,然后再叫喊,再抬头,再叫喊……   周而复始的像一个被诅咒的木偶,使命和宿命交替重叠在鲜红色令人作呕的痛苦和绝望里,沉沦到不能呼吸,也忘记了呼吸。   包厢里的人们,此时也冲了出来。我迷迷糊糊的记忆里,看到谁晕倒了,谁扑了过来,谁在慌张的拿出手机打着电话,谁在拉扯着我的身体,我麻木的看着,听着,直到看不到,听不到,世界从此安静了声音……   再然后,我看到很多人跑了过来,分开了我和简宁原本依偎着的身体。他身体里的温暖一下子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开始分不清眼前今时究竟是什么日子。分不清,视线里逐渐远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女的已经当场死亡,那个男的还有呼吸,赶紧送抢救室!”   ……..   嘈杂的声音,在时光的倒流里,却变得异常的清晰,清晰到好像那一天的一片树叶坠落的痕迹,我都能分明的回忆起来。   那一天,也是这样,世界失去了声音,天和地的眩晕,作呕的气味,恐慌的麻木,混乱的呼吸,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重演,又像是预告。   “他不会死的,对不对?”是谁在跟我说话。   我抽痛的神经和意识,使得眼前重新恢复了视线。   陆七七漂亮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悲伤和绝望,决绝的痛苦。   “久歌,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啊?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就一次,就一句。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啊?”她抓住我的手,颤抖的厉害的双手。   我看着她,麻木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不知道。”   “啊……啊……啊……”她死死的抓着我,好像抓住的是那个人的命一样的用力。   我看着她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后悔绝望吗?但我还是听到我的声音,冷漠的对她说:“陆七七,要是简宁死了,你就也死掉好了。”   我恶毒的嘴脸,我都能想象得到。   可是,我还能不恶毒吗?好像几分钟之前,我还以为,我是可以幸福的,一切都是可以过去和重来的。不过,一切都是我以为而已。   “呵呵,呵呵呵……我死掉,是啊,要是他死了,我肯定是要死掉的。”陆七七的样子,就像是失去了等候已久的心脏的病人,可怜,可怖。   我不再看她,站起身准备离开,正面冲过来的几个警察看看我,再看看身后的陆七七,然后穿过我。我没有回过头,而是一直朝着走廊的尽头走过去。   光线好像就在那里,在不远处,又好像,根本走不到尽头。酒店的走廊,宁静遥远的忽然之间恍惚起来,就好像很多年前的天台,有那么一个少年,如同阳光的馈赠,美好白皙的脸颊,近乎透明在不远处的目光里。   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着,想着活成一副自己乐观的模样,罢了……    ☆、深渊,启明     大一那年的夏天,回忆起来,有些费力的时间延迟,似乎。   已经,是六年前的日子了,遥远的就像天边云霞的轨迹,捉摸不定却偏偏难以忽略。   “ 人,之所以为人,人和其他动物,植物,的区别吗?”我问老罗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的,他可能根本没办法理解我的意思吧。   “我想,那就是人的自主选择性,自由驱使□□。人可以自由的选择我们想要的生活,信仰,状态,区别于其他的动物和植物大多数情况下的屈从于被迫安排及其本能。   或者你也能发现,事实上,许多的人类,都可以去安排这种被迫和本能驱使性对待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生物。但是对于人本身而言,这种驱使性却是相对而言的公平。我们可以选择,也同时具备这样的权利。即便是痛苦,即便是艰难,我们每一个人,本身上,都是可以自由的选择想要的,不想要的,生活本身的。   当然,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人类可以如此。那些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是巧合,获得了这样的自由性质精髓的动物亦或是植物。我想,在本质上,并不输给任何的人类。这也就是各种小说幻想之中的精灵的来源吧。”   我略带震惊的看着他,蓝色深邃的眼睛,半长的头发,似乎总是朝着右边的刘海有些微微柔软的弧度。皮肤的白皙,不是江离安和简宁的那种透彻的感觉,而是真正的色彩,真实浓厚的白色的样子。   彼时的校园,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带着温暖的风的气息和花开的预告。天空里的蓝色,可有被肆意的采集观赏,人类的心情,被一种名为青春的东西赋予了更加深邃的含义。   “你懂得还真多。”   “中文,中国的文化,真的相当有趣呢。”老罗的笑容,一直是我见过的,最开朗真实的笑容,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简单而真实。   有些人,你总是忘记了很久。但等到人生行走到某一个时刻,在一个瞬间忽然想要找到他,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何地,已经彻底的丢失了彼此最后的痕迹。我想,之于我和老罗,就是这样了吧。曾经的被荒废,以后的,再没有以后。   “久歌,久歌……”轻声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的时间点上。抬头,视线清晰的当下,是简宁虚弱苍白的面孔。   我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人,至于老罗的那些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如此深刻的留在了记忆的鸿沟里,保存完好,不曾风干。   “要不要喝水,哪里难受吗?”我问他。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昨天半夜简宁醒过来一次,没说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医生倒是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伤口要好好保护,需要静养和放松。   “有点口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轻微到连呼吸都带着虚弱。   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并试过水温,才递给他。   简宁伸出手,却微微皱眉,我倾身向前扶过他的身体,再把水杯递过去。简宁的嘴唇干涩苍白,薄薄的抿着水流,却显得秀气十足。   我呆呆的看着他喝水,沉默的思考着,为什么,那样的梦里,出现的是人是老罗呢?   “七七她……”简宁开口,说了一半,却又停下了。   “被警察带走了。”我淡淡的说,对于陆七七,如果说之前是怜悯或者无关的心情,那么看到简宁浑身是血,紧闭双眼的昏死在酒店走廊的时候,我就开始恨她了。   “别怪七七,也是我太急了。”简宁却出乎意料的为她辩解。   “她差点害死你!”我有些激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麻木到极致的骚动着的不安和烦闷,就像我竟然开始恨着一个人了。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恨过陆七七。   简宁沉默,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有着光芒闪烁。   “久歌,大概你会觉得七七这次真的过分了。但是,对于陆七七,我一向是忍让再忍让的。”   “我知道,她对你用心了这么多年,只不过,即使这样,她现在做出的事情,实在是过分了吧。”   简宁深深的叹口气,闭上眼睛,眼球的转动里,竟然带给我一种莫名的悲伤。   “我并不是因为七七对我的用心,才对她另眼相看。你和她从小是朋友,但是久歌你的性子,几乎不会真正的关心太多人。”   我有些默然,简宁说的,是事实,即便和陆七七是多年的朋友,她的家我都没有去过几回,还是很多年前的稀疏记忆了。   “她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光亮,她的生活,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像是个噩梦。”简宁苍白着脸,对我说起当年延续而来的一个故事,关于陆七七的悲伤,奇异将我带进如同我那个矮小的家庭里的沉默的母亲一般的另一个女人的人生,陆七七的妈妈,她的人生。   关于这个世界,实在是令人作呕的。很小的时候,陆七七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了。每天从学校回来,都会看到被叫做父亲的那个人的背影,就这么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喝着酒,或者是抽着烟。陆七七是讨厌那种味道的,无论是酒还是烟,都像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世界的引路人,带着虚假的笑容和恐吓的面孔,矛盾的令人作呕。   妈妈还是总对她说,爸爸心里是有苦闷的。   可是那又如何?   难道,他不是她的爸爸,不是妈妈的丈夫吗?   爸爸的工资,算不上高,可以也并不是养不起一家人的地步。可是钱,都去了哪里呢?妈妈为什么还是每天在昏黄的灯光里缝缝补补的做着手工,为什么?   这些,陆七七从来没有问过,但是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面容上独特的表情和□□,都过早的教会了她猜测。她没有问过的事情,答案重要却不必要。   爸爸如果不爱妈妈,也不爱我,何必留下来呢?陆七七曾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过自己,问过灰蒙蒙的天空,问过清晨还没有见到太阳的空气里的阴霾。   “她们家的吃穿用度,基本上都是靠着她的妈妈。她爸爸的钱全都是自己花掉,且认为是他自己好了。”简宁淡淡的说着。   我想起我的爸爸,世界上总是有些人,明明约好了今生,却中途离开,走到遥远的地方,回过头来,终究是一场必要的离别。   “七七她很少说起家人的事情。”我眯起眼睛,分明的感受到阳光穿过医院的玻璃窗,投射在眼角的存在感。   好像不久之前,我就这么站在另一个病房里。同一个医院里,有那么一张同样白皙干净的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面孔,浮浮沉沉的安静存在着。心里,恍惚的疼痛着,酸涩的感觉,莫名又清晰。   “你以为,是留下来好,还是干脆离开呢?”简宁问我。   我愣住,一时有些语塞。心里缓慢的流淌着的那条河流,阴暗的令人作呕的那种幽暗深处切实存在的痛苦的撕扯感又在蔓延。那种熟悉的感觉,我拼命想要逃避,却仿佛宿命的感觉的包裹。   简宁继续说:“林叔叔还是爱你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这些年,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他是想着你的。到比起日日在眼前的折磨和忽视,不在乎,这一类的,好很多吧。”   我轻轻的摇头:“如果真的想我,在乎我,他有太多机会,至少只是见到我的机会。可是这么多年,父亲这个角色,就是我生命里的空洞。我倒是羡慕七七,至少能够恨着和厌恶着。但我面对的,始终是虚无。”   虚空,比真实的情绪,更加的折磨人。   额角是细细密密的疼痛,隐约而真实。   抬起头看窗外的时候,隔着窗户浓厚的,不那么清晰的的玻璃的颜色,能够看到的阳光的味道,夹杂了悲伤的底蕴。   “阿姨和叔叔都刚刚回去,他们昨晚一直待在这里,我让他们回去休息。”我知道,试图转移的话题,还是明显。   简宁,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面容,我却觉得心里堵上了什么似的,不甘又琢磨不透。   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很多事情,你要学会留下痕迹,却遗忘痛苦。贪心的人类,如我,就是这么想的,奢望的。   简宁,我看着眼前的简宁,他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的目光。   看着我的目光,带着忧伤,清醒的忧伤。   我以为,我宁愿,我要死在这样的目光里了。   手机铃声,穿破我们目光之间的凝视,像是一个寓言,一份祷告。   电话里,护士的声音,就像是夜半昏沉即将入睡之际,被子的长度,始终无法顾及脚头和上身彼此都满足的温暖需求。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令人难受的感觉。仿佛,刹那间,将我投掷去黑暗之所,无处逃离,无法救赎。   “他已经醒了,方便的话,能请您现在就过来一下吗?”   这是,最后回荡在我脑海里面的所有声音……    ☆、宿命里的物是人非     江离安,这三个字,终于还是划开雾霾的碎片记忆,回到了现实。   真实又虚幻,无法避免和逃避。   江离安的病房,也在重症监护,和简宁就隔了一个走廊。进去房间的时候,江离安半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窗外。   明晃晃的阳光,撒欢似得落在他脸颊的侧面,一瞬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而来的陌生和疏离感。然而,事实上,我认识这个人,已经将近十年了。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眼睛,清清淡淡的眉目,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庞,眉宇间淡淡的云卷云舒般的疏离。我忽然眯起眼睛,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不要骗我,其实你是不是根本没希望我醒过来?”他的声音,清淡如同烟尘,在阳光里肆意奔跑,转弯,到达了我的眼前。   “你,想说什么?”我有些无所适从,同时又卑微的恨着这样一种无所适从的流露。偏偏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好像我一直对于这个人,无所适从着。   “久歌,为什么醒过来的时候你不在?为什么妈妈告诉我,你和简宁要订婚了?”他躺在那里,看着我。他的脸色还是苍白,虚弱的。目光里的哀伤,好像怀揣着一个破碎的娃娃,无法释怀。   “你还记得陈洁吗?”我听到自己声音里隐晦的颤抖,然后我在江离安的眼神里看到了闪躲的痛苦。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轻若无闻,可是我还是听到了。午后的空气,如此的安宁,静谧的悄悄隐藏起每个人心底的秘密。   “你想我一直不知道吗?”我痛苦的问他。心里的那种缓慢流淌着的情绪,究竟是恨意,还是悲哀,我开始分不清楚。我也不想分清楚,那种疲累,失去全部坚持,我早就经历过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的那个少年,我甘愿为之放弃摒弃整个世界的抵抗,我们共同奔赴和执着过的青春里的日子,我竟然都开始模糊不清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陈洁。至少,我对她,不是那样的。”他脸色愈发的苍白,带着痛苦和无力,然后我看到眼泪,从他漂亮却始终淡漠的眼睛里满溢出来,心里顿时疼的像结了块的奶酪。   他的手,始终放在身子的两边,关节处的青白,似乎些微透露着内心的苍白。   我忽然想起,很多个夜晚,那些在横店的时光,我们的贫穷,我们的共同的夜晚。   他的手,抚摸过我的身体的每一寸领土,我的灵魂和肉体,都是属于这个人的。这,似乎曾经也成为了我最终的信仰。   好像又回到初中,高中时候的学生时代,是谁或者是另一个谁的声音,还在说着,惊叹着,悄悄的爱慕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手指间的寸寸轮廓,都被目光清晰的雕刻在回忆的沙漏底部,片片洗刷,难以消逝。   “久久,对不起,久久……”他低下脸,泪水,不断的掉落,断断续续的声音,涵盖着沉睡了许久的痛苦的潮湿。   “我只是想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像我们约定的那样,对不起……”   我的心,忽然痛的一塌糊涂的,那些阳光灿烂,慵懒平静的日子,我们的少年时光。相遇和懵懂,仿佛是冬季来临前的预告,就那样划过眼前的岁月痕迹。   我想起了小学时候的那个小小的男孩,倔强的侧脸;想起了高中时候,天台上的少年在阳光里眯起眼睛的模样;想起了郭静演唱会外,他说起喜欢我的时候最美好的夜空;想起了决绝的夜晚,勇敢的列车,许诺的灿烂;想起了横店孤独的广场,狭小的出租屋,一张床上的温暖和落寞;想起了陈洁美丽的脸庞,摄影棚里他们相拥的画面;想起了,那本没有写完的书……   我们,只是一直,像当初说好的那样,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   可是,为什么?可是,怎么办?可是,是不是早就是一场预言般的谎言?   天光背后,席卷而来的欢声笑语。而我的眼底,所有的感官之下,只剩下了江离安低垂的眉目,潮湿的声音,落下的泪水。   “对不起,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久久。只是,我爱你,我只是爱你的。对不起…….”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克制住想要走过去,靠近他的欲望和贪念。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穿透了我们之间潮湿而悲伤的空气,平静的说着:“不用说对不起了,离安。我和简宁已经订婚了,以后,我就是简宁的未婚妻。”   然后我转过身,离开。关上门的刹那,好像隔开了世纪,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带来微微的眩晕。   抬起头,就是正午的日光倾泻而下,像极了曾经某个人的笑容,热烈绚烂。   “久歌,好了吗?”是谁的声音呢?   “久歌,来啊,你看到了吗?今天天气真好,空气里都香起来了呢。”欢快的声音扑面而来,这样的热烈和肆意,似乎是我从来放纵过的体验。   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美丽而高贵,但最吸引我的,是那份热烈。她让我想起了洛可慧,相似的热烈,截然不同的是,可慧的克制,陈洁的却是真正的性情里的底蕴之下的洒脱和肆意。   “久歌,你别带着帽子了,晒晒太阳多舒服,你看难得的好阳光啊。”陈洁一边伸展开双臂,一边眯起眼睛对我说。她漂亮白皙的手臂在阳光的宠爱里,似乎当真是生出了翅膀似得,托着她整个人都透明了起来。   “我不喜欢晒太阳啊。”我拉拉帽檐,走回房间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足够白皙,但似乎缺少了一些的红润,但我莫名的喜欢这样苍白的自己。   陈洁也跟着走进来,有些困惑的凝视镜子里的我的面庞。   “久歌,有时候真的觉得你还是挺奇怪的。”   “哦?我哪里奇怪了,就因为不喜欢太阳?”我问。   “你和离安都挺奇怪的。”   “离安是喜欢太阳的。”我好笑的说。   “哎呀,总之你们两个都是怪人啦。”陈洁受不了的摆摆手。   然而,那时候,我的心里却是明晃晃的带着莫名的喜悦。其实,能和离安一起是怪人,也是不错的啊。这个世界上,你是那么不一样的存在,然而偏偏有另一个人,和同样的不一样的存在着。   我始终固执着的格格不入,其实却拼命渴望被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来分享和陪伴。我一直认为,江离安,会是那个人。   说起来,在横店的时候,我开始会莫名想起洛可慧,想起她如同朝阳般美好的笑容。我知道江离安也曾经那样想念过她,而直到现在,他一定也是没有忘记过她的。洛可慧的美好和热烈,竟然是如此的纯粹。经年往事的浮现里,我始终无法相信,她就在这样从我们惯常的生活里退出了。   “其实你和江离安,也是同样选择了不一样的路啊。”陈洁听过可慧的故事之后,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回答她的了,只不过那时候脸上的笑容,却透过树荫之下的斑驳,深深浅浅的浮现。   然而,如今,或许,所谓的不一样的道路,不过是我们在最年少的时光里,急切的想要感受到抓住到那种自身存在的感觉吧。可惜,即使是今时今日,我仍旧时常觉得茫然,觉得找不到那种存在感,找不到自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的确切证据。   我无数过的想象过,陈洁和江离安,我的江离安,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场合里,是怎样的被人们称赞和艳羡。的确,他们如此的般配,站在阳光里而耀眼。可是我,不喜欢阳光。包括写作,我始终固执的认为,黑夜里的宁静,是最为真实的存在的依据。   无数次的夜晚,江离安睡熟,我重新爬起身来,打开台灯,坐在狭小破旧的桌子前面打开唯一的电脑。即使是在白天,我也喜欢将所有的窗帘拉上,一片漆黑似乎能够带来更多的安宁。   “你这是怪癖,相当恐怖又无聊的怪癖。”陈洁在见识了我的嗜好和习惯之后,是这么评价的。   而离安,还是温柔的目光。   “等我们有钱了,给我一个书房,不要多大,但要有窗户和窗帘,要一个书橱,可以放下所有喜欢的书,好吗?”我枕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想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的我的脸庞上的样子。   “你不是不喜欢阳光吗,还要窗户做什么?”江离安问我。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发丝之间起伏,松软温柔的味道,令人怀念依恋的气息。那时候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很轻,可是在回忆里,却很重很重的存在。   “我喜欢用窗帘去遮挡阳光,淡淡的看着它们,挣扎着仍然留下些微痕迹的样子。还有,夜晚的时候,星光和月光,才是最不能错过的呢。”   江离安轻笑叹息的声音,好像穿过时光袭来,就在耳边。   “好,等我们有钱了…..”   誓言或者是承诺,依旧存在于曾经我们经历过的某一个时空里,可是时间点之外的我,江离安,陈洁,都已经离开,走远,不再回头。   “久久……”   这么多年的记忆,我曾经以为生命里最好听的声音,隔开了一扇门,永不见天日。   我拿出手机,拨打号码。   “喂?”   “简宁,我现在来找你。”   …………….   阳光正好,这种东西,果然没有人,可以逃避一辈子………    ☆、不做作的忧伤     “久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沉默了足足的一周,整整一周,我都陪在简宁的病房里,除了晚上才离开。然而,时不时的,总是没办法定下心来,每次走进医院,我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某一个病房,某一个人,那种目光,穿透了空气里的所有阻碍,深刻的存在着。   “没什么啊。”我摇头。   “你要不要吃苹果,我帮你削。”说着,我起身准备去拿水果刀和洗苹果。简宁却拉住我的手,我扭头看他,他的面色比起一周前好了很多,多了不少的血色。但嘴唇仍旧是苍白。   “你去看过七七了吗?”他的目光里有某种东西,带动着这些话,都让我厌恶烦躁起来,莫名的。   “没有。”   “她,是不是被……”   “简宁,我不知道陆七七的事情,她是被关起来还是放出来,还是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我烦躁的说。   简宁的手,有些木然的松开,我不禁抬眼看向他,他眼底有些不可置信的无奈。他还在谈着陆七七,那个伤害了他的疯狂的女人?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根本不知道,江离安已经醒过来了。陆七七这样的无关紧要的人,算什么呢?   “久歌,你到底怎么了?”   “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去关心陆七七?她的好坏,到底有什么要紧?简宁,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不是要跟我结婚的吗?那你还要关心陆七七做什么呢?”我一口气说出来,   其实心里倒并不是真的介意陆七七的被在意,而是那种烦躁,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某种程度上,简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我平稳生活里的最后底线。我十分自私的认定,他不能有丝毫的偏差的成为了我想要的那种简宁的样子,好像只有那样,我失去的,选择的,放弃的,才变得有意义。   “久歌,你是在吃醋吗?”简宁嘴角的淡淡笑意,如沐春风般的荡漾开来。   我惊讶的看着他,心底乌溜溜的流出黑色的河流。他的开心,毋庸置疑的溢于言表,可是越是这样,我的心里,越是淌着黑漆漆的痛苦和绝望。   我走出病房,不理会身后简宁的声音。   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走廊的另一头,那里有一个人,呼吸着和我们相同的空气。   再次走进房间。   “陆七七被警察带走之后,第二天就回家了。因为警察问我们,我们并没有决定告她。”我说。   “久歌,你是不是生气了?”简宁问,目光如水,带着担忧和静静的不安。我的心,流淌着黑漆漆的河水。   “没有。 ”我让我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黑漆漆的河水的流淌,同面前的简宁而言,如此的肮脏不堪。   “久歌,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们注定都要失去很多联系着的人,失去他们的所有消息。而七七,算是极少数的留下来的存在。她做的过分了,可是我仍然能够原谅,在被她喜欢了这么多年之后,我选择原谅她,你明白吗?”简宁认真的看着我。   我愣住,一句被她喜欢了这么多年,深深的矍铄住了我的所有思考。   微风拂过窗帘,勾起天光的清洗。   不知道楼下走过的是谁,放着老狼的歌。   再见,青春的词汇里,时刻透露着淡漠的体悟。   很多年前,我看着躺在天台上悠闲的少年,好看的侧脸,阳光切割下的角度里,完美的轮廓。他也总是喜欢老狼的歌。江离安喜欢上的歌,自己写的歌,都是带着怀旧的情绪,带着情怀的固执。   “为什么喜欢他的歌,那真是很老的歌手了。”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他。好好的中午,就顾着听音乐,也不看看书。   “老狼的音乐里,有一种忧伤。”他眼睛始终闭着,安静的好像熟睡。我始终没有忘记,他那个样子的时候,脸颊深深浅浅的光斑。近乎透明的侧脸,在我记忆里,始终是最好的时光的凭证。   如今,又听到老狼的歌,以及很多年之后的多次深夜。仿佛可以被预料的时光和被回忆的过往开始有了交叠。   高晓松说过,老狼是那种不会被时代所改变的人。   苍白的少年,抿着嘴唇的倔强,沉默的走着一条一条的街道。   这大概是我听到老狼的歌的感受了。强烈沉默黑白的感受,画面里,清晰的,逐渐远去的青春的样子。   的确忧伤,不禁感慨,不做作的忧伤。   恨自己,乌溜溜黑漆漆的河水里,不如淹没罢了。   恨自己,即便是此时此刻,不过是一首歌,一个旋律,或者只是遥远而来的回忆,竟然轻易的叫我思念。   曾经的曾经,我也是这样希望着和相信着,或许时光真的可以被忽视。   可是,就像简宁说的,被一个人喜欢了这么多年,是可以选择原谅的。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仍然带着些苍白的脸和嘴唇,可是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好。我,难道不是被这个人,珍视了这么多年吗?   “简宁,如果是你的决定,我就陪你一起原谅。”我看着他说,心里微微酸涩的流淌着的河流,清晰的提醒着自己。他的笑容,才是我应该守望的未来,这个人,简宁,他是我的未婚夫。   等到简宁彻底的康复,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妈妈的意思是能够再重新办一回订婚。”我在收拾着简宁的东西,他就在边上对我说。   “不用了吧,本来就太麻烦。”我随意的说。对于我来说,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办什么订婚宴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才抬眼看简宁,准备回去。却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一时有些愣住。   “怎么了?”我问。   “哦,只是想,久歌真的不太喜欢热闹是吧。”他淡淡的笑笑。   我想了想,下定决心的对他说:“简宁,真的不用重新办了,到时候结婚补偿我好了。”我努力让自己笑的开心一些。   结婚这两个字,果然叫他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好。”   离开医院,坐上车子的时候,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那个人,是否离开医院,或者是还在康复。但,都不再与我相关了吧。   回去的路上,虽然我也考过了驾照。但简宁仍然坚持他来开车。坐在副驾,窗外的马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栽满了很多的樱花树。   “这不是日本才有的吗,什么时候这里也栽下了?”我指着窗户问。   “这种品种,即使是国内也可以长得很好。就跟武汉的樱花树一个品种。”简宁笑笑。   樱花,似乎总是和浪漫联系到一起。但此刻,我只感到时光的流逝,殆尽。仿佛随着离开,渐进,一切都早已永无可能回头。   “久歌,待会儿去一下超市一趟吧。”简宁说。   “恩?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我疑惑的看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立刻回家收拾的。我们的房子在他住院期间已经到手了。   这房子,几乎是简家完全出钱的,但名字却写上了我和简宁两个人。妈妈对此很满意,很欣慰,但我心里仍旧是有着愧疚的。不过,简宁似乎对于以后住在一起的事情,非常的在意,所以我更加愿意顺从他。   红绿灯的地方,车子停下来。简宁侧头看我,嘴角流露着平静的笑容。   “住在隔壁病房的那个小家伙,小杰,还没出院呢。”   “小杰?就是那个经常跑过来闹腾的小男孩吧。”脑海里回忆起来,这些天来的小开心果的模样。大大的眼睛,明明是男孩子却过分的长的睫毛。是个相当清秀的男孩子啊。   “是啊。他过几天出院,我答应来接他。”简宁点头。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是要给他买个礼物?”我问。   “恩,虽然还没想好该买什么,不过去商场里走走,就能挑到合适的了。”   说是给小杰买礼物,可是简宁却没有直接走到卖玩具的地方,而是就着商场,一点点的逛着。   “不是要给小杰买东西吗,不在这里啦。”我忍不住说。   谁知道简宁万分遗憾的看着我说:“久歌,女孩子不都应该喜欢这样逛街的吗?我还以为我们是在顺便约会呢!”   我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这样不着调的话和调侃,包括了眼眸里藏都藏不住的笑意的神态,竟然会是发生在简宁这样的男子身上。   “怎么了?”他继续笑着问我。   “哎,你确定你还是简大男神吗?”我叹口气。   “哈哈哈哈哈……”他眼底的喜意却是飞扬了起来。   莫名的,我觉得,此刻就是时光允许被停留的地方了。   “久歌……”   “恩,说…….”   “我们也会有个孩子的,像小杰一样可爱好了。”他的声音,如同春雨,细细密密锁住了我的思绪,再也没有空闲去走失。   “不能是女孩子吗?”   “都好……”    ☆、有过的记忆,永远不分开     日子开始平静的度过。   我开始习惯,每天早上醒过来,看到的那张脸,安静好看的阳光洒进床面的岁月。   虽然还未结婚,不过已经定下了婚期。而简宁经常在某一个苏醒的清晨,看着我很久,然后叫我:“老婆。”   开始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后来,这样的事情和语调也成为了习惯。   “老婆。”   “老公。”   “老婆。”   ……………………..   我们之间乐此不疲的叫着,念着。   这一刻以及下一刻,我和简宁的生命轨迹,深刻的连接着。这是我清晰的感受到的东西,温暖到连心口都开始发热的情感。   江离安,你看,从一开始,我就是平凡的,那么的平凡,不像你的耀眼。然而,在简宁的眼中,我的美一点都被放大到极限,而因此,我不平凡了。   “我是不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开始莫名的问简宁这样的问题的时候,其实自己也真实的吃惊了。我曾经以为,离开了那个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样的少年,那个在树荫里回眸对我热烈欢笑的美丽女人,我大概就永远不会这样问。   我那样想的,却这样问了。   “大概,的确是很奇怪的。”简宁出乎意料的微笑。   我低头,是啊,我多奇怪。   温暖的怀抱,漫没头顶的,是简宁身上的气味,刚刚洗完澡的沐浴露的柠檬气味,还是衬衣上新鲜的洗衣粉的留下的气味呢?   简宁从未说过,爱我,从未。我也从未有过任何回应的机会。可是我仍旧觉得,他是爱着我的,甚至比起江离安,而言,更加的安心的,被爱着的感受。   我没有再去过医院,而简宁,竟然也丝毫不曾问过我江离安的事情。   有时候,看着他坐在桌子前面的背影,回家时低头的样子,或者是吃饭的时候坐在我对面满含笑意的眼眸,我都在想着,会不会他早就知道江离安已经醒过来的事情呢?   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再提起过往。我们沉浸在此刻每一日的简单里,这些生活之中,不再有江离安,不再有陆七七,不再有被丢失的梦想,不再有不甘心的未来。   我开始每天空闲的时间看书,简宁也是喜欢看书的人。我们有时候,就这样坐在一起,看着各自感兴趣的领域。   然后我会继续写着我的书,那本《芳草碧连天》。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写下去的意义在哪里。它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会被任何其他人所看到了。   《芳草碧连天》的男主角,就是江离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个人,似乎从始至终只是存在于我年少时代的回忆里。又或者,他仅仅活在我的文字里。   甚至我会想,是不是我写下去,在我的华城里,林久歌,就从未失去过江离安,也从未怀疑过梦想?   或者,有些人,有些事,我尚且无力安放,只能静待命运轮回。   “久歌,你知道吗?梦想和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这句话,穿越了时光的轨迹,一步一步,神祗般的清洗着世界的污浊。   这是我信仰里最深的祷告,这一生一世,只愿意做的事情。   可是我毫无办法,写作对我而言,或者说是这本书的完成对我而言,恰恰早就超出了本身最初的含义。   除了梦想所谓的预兆之外,除了江离安这个人之外,剩下了什么呢?如果没有写作,那么我根本感受不到存在,那种自身的存在。而我,偏偏无时无刻不在迫切的渴求那样一种的存在感。   时常,他下了班就来找我,我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但也从未觉得我们分开过。   我开始喜欢上了宁静的午后,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帘之外的阳光的样子。某一天,或许我会打开窗帘,看着阳光最真实透彻的味道和样子。   我在我以为的平静里,散步。却不知道有个人,奔跑而来,似乎是命运里被预备好的分叉口和转折点般的袭来,毫无预兆,无所顾忌。   郑老师的儿子,到了该交女朋友的年纪了。许多家长里短的女人们开始着手介绍。可是闹腾了半天,郑老师总是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后来一次吃饭的时候,才说了,原来儿子前不久刚交了个女孩子。   “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大家显然都十分的好奇。   “哎,说不好,漂亮是够了。”郑老师叹息一声,奇异的停住了。所有人一下子都有些尴尬,吃过饭后就各自散开了。   我一边收拾图书,一边看了郑老师很久。   漂亮,是够了?这是什么意思?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可是却不够?   然而很快,我就真正的见到了这位漂亮却仍旧叫郑老师叹息了的女孩。   她很漂亮,的确,美丽的大眼睛,连衣裙摆下的白色丝袜,似乎是清纯,却莫名夹杂了一分妩媚的脸蛋。   “呵呵,这么不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沈嘉月的声音,多了的是岁月磨砺过的尖锐。与美丽的样貌带着冲突呈现着的,那种说不清是冷淡还是热情的神情。   “江离安,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洛可慧那些丑事挖出来?我就是要叫你知道,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   “林久歌,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伤了他的,你一定不能为了他百般忍让,百般求全的。你,太自私了,太自我了,太爱你自己和你自己的灵魂血肉了。”   那样的带着泪水的潮湿的回忆,好像就在不久之前,当我们还在年少匆匆,时光已经行进很远了。   我不禁有些皱眉:“没想到这么巧,你也没怎么变啊。”   她看了我很久,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我又能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最初那个我叫她月月,她叫我久久的小女孩的,明媚的神采。   可是,逐渐清晰起来的,只剩下她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就是讨厌你这幅样子。说起来好像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明明就只知道抢走别人最在乎的东西。”   她对于我的厌恶,多少刺痛了我。   抢别人的东西吗?我知道她指的,是江离安和简宁。在她的眼里,该是属于她沈嘉月和陆七七的东西吧。   可是,真正叫我心疼的却是,陈洁这个名字,伴随着闪过脑海的极漂亮的样貌,疼的窒息。   似乎,是时间过的越久,就越是想念的人。   我曾经真的以为过,有了陈洁和江离安,这个世界再远的路,都是能够到达的。   陈洁和沈嘉月,陆七七都是不一样的,甚至比起当年的洛可慧,我都始终认为,陈洁是最懂得我的同性。   并且这一世,我都不再认为,能够遇到另一个更加懂得我,哪怕是如她一般的懂我的,同性,了。   “怎么了?”回家的路上,简宁问我。   “恩?”我转头看他,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到了车窗外闪躲般走过的灯光流转。   “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   我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毕竟是郑老师儿子的女朋友的话,早晚也是要看见的。   “郑老师的儿子,已经交了女朋友了。”我含蓄的用着词语。   简宁却没有说什么,似乎知道我还有下文。我就是总在这种时候,感慨这个男人的聪明,相当的聪明清澈。   “是沈嘉月。”我停住。   他的笑容好像有片刻的凝滞,但随即,恢复。   “你见到了她了吗?”他问。   “恩。”我点头,知道他没在看我,还是下意识的点头了。   “那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正好是红绿灯,红灯,停下车子。   简宁看向我,眼神在周围已经暗下来的空气里,显得明亮清澈的过分。我的心里缓慢的淌过一种说不清的喜意。   “她一定是说了什么,所以你才这么不开心了。”简宁的手自然的覆上我的手。   指尖相扣,温暖好像都融进了我的灵魂深处。我看着他唇形,同江离安很像,都是偏薄形的,时常带着淡淡的苍白,只是此刻的光亮,也实在看不清楚。但我居然在这一刻,渴望立刻能够触摸到它。   在思绪越过大脑之前,行动已经取代。最清晰的意识里,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手指,算得上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唇。如期的,同样是温暖的感觉,好像还能感受到他鼻翼下的呼吸的线条和存在。   我几乎迷失在了这种诱惑之中。直到,后面的车子开始拼命的响喇叭,我转头,才知道红灯早就结束了。   回到家,没有过多的交流,我们十分的默契开始融入彼此都想要得到的渴望之中。   火焰的燃烧,是因为爱吗?我实在无法确认,我只知道这一刻,我需要他,就像我知道他需要我一般的强烈和不那么清晰。   是的,不那么清晰,可是无法抑制。   我已经开始分不清楚脑海里的人影的样子,于是我迫不及待的睁开眼,却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更深的失落,又或者是陷落的美好。   他的呼吸在我近在咫尺的空气里燃烧,我听得到他呼吸里的燃烧。尽管我已经无法思考其他。我顺着他的燃烧而燃烧,并且燃烧他的燃烧。   “永远不分开吧。”他轻声的叹息,像是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摁扭,他每每在情动深处之时,顺着失去清醒意识的本能渴望流露而出的话语,一直都是这句。   我觉得眼底都潮湿了,被他的呼吸,被他压抑在灵魂深处流淌而出的情愫感染,或者是燃烧过后的本能保护。   “永远不分开。”我彻底的闭上眼睛,不再逼迫自己分清任何事物,任何人,任何感情,任何记忆。   至少这一刻,我当真希望,就是永恒。当真希望,永远不要分开!    ☆、不负年少,肆意年华     我与这个世界,始终存在一种格格不入。与任何人,哪怕是周身的空气。   我开始厌倦上班,并不是厌倦生活本身。只是我厌恶起了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人前人后的一场一场表演。即使我很想不承认,今时今日。   但似乎从很久之前起,我就已经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某种隔阂。这样的隔阂像是电波作用一般的时刻提醒着我所有的清醒意识,结果就是防备的本身不具备力量,却或多或少的带来了内心的巨大痛苦纠结。   可我唯一依恋的,开始变成了简宁。是的,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亦或者是许久的孤独,至少,我确定我该是依恋他的,依恋他给我的生活的。   被人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样的一件事情本身,我却是在高中就第一次体会过了。隐约里,有那么一个永远带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秀,不是极致的好看,却十分干净的少年的模样。   人生的散场,有时候真的是不期而至。严东辰离开的时候,大概从未想过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可能。以至于,在商场里看到我的瞬间,他彻底呆愣了,直到他身边精致妆容的女子开始生气。   “还真是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林久歌。”严东辰仍旧很认真的看我。他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也的确向来如此。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还以为你大概是要一直留在国外呢。”我笑着说,余光里,他身边的女子,实在是十分夺目的。   他大约也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微笑里带着一种自信和舒畅:“这是我的女朋友,是英国华侨,你可以叫她薇薇安。”   薇薇安?我咀嚼片刻,这个名字的确衬得上她独有的那种不属于国内女子的,毫无内敛的,美好的笑容。   我对她微笑,她回应我。这是一种毫不带掩饰的张扬之美,我承认我必须欣赏这种美。   很多年前的自己,大概永远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见到严东辰,以及薇薇安这样的女子。   那时候的严东辰,还是个青涩干净的不得了的少年。还是个会对着我笑,对着我悲伤的模样的少年。   第一个说出我喜欢江离安,第一说出简宁喜欢我的话的人,严东辰也是在那样的季节里,将我放进怀里的第一个人。   只是那时候年少,许多的时光,曾经的以为,被定格成了永恒,只不过是最遵守不了承诺的永恒。   之后,严东辰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时而会发些短信聊两句,不太多。   薇薇安对他,倒是真的很好,这一点,严东辰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尽管我始终觉得,如今的严东辰,实在和当年大不相同了,比如对待薇薇安的态度上。   如果说感情里一定是能够比对出谁爱的多一点,谁爱的少一点,那么严东辰显然是被爱着的那一个。   “我对于薇薇安,是必定要结婚的对象,她对于我,同样如此。这个在很久之前,我们还在国外一起念书的时候,我就决定了的。只要薇薇安愿意,我们的这种关系,就不会停止。”某一个夜晚,简宁在学校加班,我打开手机,就看到严东辰的这条短信。   时隔多年,他的底蕴里的深厚,似乎含杂了太多我不了解的光阴里的浓重。   他说会和薇薇安结婚,他甚至说过很多要跟薇薇安永远在一起的话语。可是我总是莫名的透过文字,感受到了一种平淡之下的悲凉。   是在一起,却为何不提爱。   文字,本身就是平淡而悲凉的,我一直这么认为。尽管我对于文字,实在是无法割舍。我一直认为,生活之外的文字,是灵魂内部的充实。   如果没有文字,对于我的人生而言,我几乎会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也不明白每一寸的光阴本身具备的价值。   可是文字,的确是平淡而悲凉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爱上文字的人,注定是要忍受寂寞的人。你必须爱上寂寞,承认寂寞,坦率的与寂寞交谈,才能长久的拥有寂寞的恒定形式。   周六,原本的计划是在家写稿子度过悠闲。可是严东辰却忽然打电话来约我出去吃饭。   我有些犹豫,我愿意发短信,愿意打电话,因为我必须承认,我对于能够聊起一些过去的,尚且还未消失的那些人,是十分珍惜的。但是出去吃饭,是否还是应该告知简宁。因为简宁也知道当年我和严东辰是在一起过的。   “我想,和你聊聊江离安。”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有着些微的改变。   我沉默了,就是因为这句话,我什么也没有告诉简宁。   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无法对着简宁坦率的说起那个人的名字。我甚至从未提过关于江离安已经醒过来的事情,尽管我隐约的觉得,简宁不可能不知道。   “好。”我这么回答了他。   可是,即使就在去的路上,我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责怨了自己。   难道,在我的内心深处,竟然这么迫切的想要跟一个人谈论起江离安?否则,我为什么,在从严东辰的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的同时,几乎立刻就在心底有了答案。   “我不信你是不爱我了的!”   想起江离安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看着我说过的话,我又该如何否认?   他的眼泪,何尝不是烫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我重新又看了严东辰发给我的地点短信,心里还是觉得诧异,他竟然约我在天空之城,那是个儿童□□的名字。   车窗外,始终是不那么熟悉的道路,可也偏偏走过多遍。不熟悉的,却能轻易辨认出来。明明深入骨髓的,却恰恰陌生到遗忘的边缘。   或者,这就是人生的嘲讽性。   阳光,不那么清晰的线条,洒在身上,背上,透过窗户,带着莫名的气味里的温暖。周身,都开始变得温暖了起来。   闭上眼睛,我还是拉上了车窗旁边的帘子。这样温暖的阳光,却诡异的叫我不安。   我不喜欢阳光,即使是透过车窗,不那么炎热的季节,不那么热烈。   车座前面的女人,对着自己的女儿在说着路边的花。   “这些都是什么花?是桃花吗?”小女孩娇滴滴的嗓音,灵动的眼眸里干净澄澈的水光,好像能够顷刻叫人泪流满面的感动。曾经,我们这些人,也都是那样的孩子。不过是那样的,孩子啊。   女人看起来有些微胖,但还是很年轻,很温柔的样子。   “这是海棠花。这个季节的海棠花啊,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哩。”这后面一句话,比起对女孩的解释,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她久久的凝视了一会儿海棠,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里的温柔和情感,都是柔和到极致的。   我侧头看向窗外,海棠花果然是开的正好。不过还真是任性的花,一天一个模样,简直像是骄傲的公主了。或者夸张,但我喜欢这样的任性。   人这一生,大多时候在最初都渴望过任性和肆意。但岁月就是有一种残忍的魔力,将那种冲动的高贵情感抹杀的一干二净。我们或者是为了爱的人,或者是为了被爱着的责任,或者是为了想要去爱的信仰,最终选择忘记何为自由。   自由的高贵,其实就是灵魂里的欠缺和空虚的尽头。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地方,下车之后,阳光刺眼。   更刺眼的是,天蓝色的招牌下,一辆奢华霸气的红色玛莎拉蒂。而靠在车身边帅气的男子,成功的吸引着来来往往人们的目光。   我走过去,微微皱眉。   “这车是你的?”只知道严东辰家中是殷实的,但仍然没有想过会开这样的跑车。   “怎么,不像吗?”他轻轻撇嘴,样子看上去颇有些玩世不恭。我不禁轻笑,这个模样,倒像是当年还年少的他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是缺了当年的书生青涩了。   “走吧,去玩玩,好久没有来游乐园了。”严东辰不以为然的忽然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识的就要拒绝,然而却在看到他满脸笑容的时刻,停滞了。那样的笑容,很多年前我曾经感受过的,干净的,热烈的,没有任何恐惧和不安的笑容,未经过岁月残忍的割裂的笑容。   那时候还在高中,有一回语文课,老师讲了关于古代木匠的故事。据说古代有一种木匠,他们造出来的房子,极为珍贵。因为他们根本不用钉子来固定房子,他们懂得根据木头各自的形状特点,材质之类的要求,物尽其用的使用。   那天放学后,当时我和严东辰还是男女朋友。他扯着我就往学校后面的小林子里面跑,然后停在一排排树木面前发呆。   “干嘛啊,不是还有很多作业要做吗?”我皱眉,嫌弃的拍拍被他大力的扯着都皱起来了的衣角。   扭头看他,严东辰却没有什么反应的闭着眼睛深吸气,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实在受不了的推推他。“你干嘛呢?练什么邪门歪道?怎么不怕走火入魔。”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好像有一束光撒开。   “这就是古代的木匠感受到的东西吧。”他看着我的眼神极亮。   “什么意思?”   “认真感受树木,感受它们的灵魂深处的呼吸和底蕴。然后树木才能用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这就是木匠们感受到的东西吧。你知道吗?真是太奇妙了!”他的笑容开始扩大,但渐渐好像又有些落寞。后来又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是那时候他的脸,表情,眼底的光芒,始终在我的记忆里存在。   严东辰,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热烈的青春的人。而因此,这一次重又见到他,我只看得到他眼睛里暗淡的色彩的时候,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然而,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青春了一般的笑容,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拒绝啊。    ☆、逃不过的命定     我们一起做了过山车,钓鱼,旋转木马,他甚至让我陪着他去了摩天轮。   摩天轮上,被隔绝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异常的安静下来。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呢?”我看着他,还是决定打破了前奏。   严东辰原本是侧头看着窗外,听到我的话,便转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目光之中隐约有着冷冷的色彩。   “事实上,我见过江离安了。”他平静的看着我。   我有些惊讶。   “在医院?”   “不,是在我父亲的公司里。”   “你父亲的公司?”我更加疑惑了。   “我的父亲是‘新时代’的CEO。”严东辰低低的声音,彻底叫我震惊了。   ‘新时代’,算得上是十分出名的唱片公司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看向窗外,摩天轮很高,仿佛真的能够通往天国一般。   “我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严东辰说。他没有在看我,我也没有在看他,可是这一刻,我们的目光,大约是汇聚在记忆的某一个角落里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是多少有了些许尘世里的无情和淡漠的眼睛,却想起很多年前,正是那样一个干净简单的少年在吻过我的唇之后,第一次告诉我。   “林久歌,你喜欢江离安。”   那时年少,昏黄之中的向往,曾经坚信的飞翔。但,是否一切的意义,早就在岁月里被粉碎性的束缚。无论是我,江离安还是简宁,可能都在很多年前无法预料到任何的以后。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严东辰看着我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光芒闪过。   “可能,我就是想找到一个跟过去还有着关系的朋友,聊聊罢了。”他笑笑。   “你和薇薇安,是怎么认识的呢?”我问。   严东辰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在摩天轮的窗户上,写下一个名字。   “薇薇安”我看着,浅浅的笑。也学着他呼气,然后写下“简宁”两个字,回头对着他笑。   严东辰看了我一会儿,目光移开,开始说:“我在英国遇见薇薇安的时候,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我。她问我,为什么难过?在薇薇安的身上,你几乎很难看到难过这样的字眼和表情,是的,甚至是连表情都没有的。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很久之前起,无论是我还是你,或者是江离安和简宁,我们的身上似乎总是开始有了那些痕迹。用薇薇安最简单的表达,就是难过的样子。   薇薇安,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那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像我这样的人,可能真的很适合找这样简单却快乐的人,走过一生。”   严东辰说到这里,忽然看我,一字一句的说:“林久歌,我已经决定和薇薇安结婚了。”   我笑:“那很好啊,到时候我会送红包的,不过别指望很多就是了。”   “恩。”   走下摩天轮,拒绝了严东辰送我回去的好意,我还是原路做着车回去。薇薇安,这个名字,长久的,漫无目的的在脑子里转悠,忽然心底产生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好像,生命里走过太多这样的女孩子了,不是吗?   可是我最怀念的,始终是陈洁。尽管她几乎带走了我全部的,最初的信仰。但我不得不承认,可能终其一生,我都无法像陈洁那样的去笑,肆意张扬自由。   无论如何,离开的时候,我又回头看着严东辰开着跑车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股怅然褪去。我们曾经无可救药的怀念着的东西,记忆着的时光,在一个又一个见证着它们真实存在的人的走失之中,早已不可重来。留下的,永远是孤独的。而离开和遗忘,似乎成了注定永恒的道路。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黄昏的暮色,总是美丽而迅速的消失。剩下的黑暗,可能才是人生的常态变换。   简宁今天加班,应该会很晚回来,他是那种会对着电脑坐上一整天也不乏味的人,只要他认为应该去做的话。   我走到楼梯间,忽然身后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觉得心底一沉,毫无预兆却仿佛又是注定的被期待的沉沦和颠覆。   我转过头,他明亮的眼,是什么也遮不住的星光,轮廓不那么清晰,可我全部都记得,连同泪水的气味,我都记得。   “你,来这里做什么?”在说出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他眼底的伤意,但我宁愿伤害他。   他什么也没说,像那些经年过往从未发生过似得,走上前来,抱住我的身体。   他的味道,他身体的感觉,他发丝里的空气,所有的,关于那个叫江离安的男子的一切,都顷刻间重现。   而我,竟然没有力气推开他。   我闭上眼,心里疼成沙丘,睁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他身后的人影时,全然愣住。   “简宁………”   江离安没有回头,却看着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只是想透过我的眼神看着里面的简宁的样子。   “离安。”简宁没有看我,却死死的看着江离安抱住我的双手。   他叫他的名字,一瞬间时光倒流。   年轻的面庞,毫无顾忌的骄傲,自由的目光,深深沉默的思绪,还有那些,属于对未来的固执和勇敢。   “离安,放开我。”我竭力忍住所有的眼泪,对着江离安低喊。   他疼痛的目光死死的看着我,手里的力气却僵硬而固定,好像这双手,漂亮的手,原本就该是环住我而存在似得。   他难受?难道我就不难受?我恨不能死在这样的目光里,是啊,死!   多少次我在想,如果死的人,是我,而不是陈洁,一切会不会早已安定。我坚信江离安会为我哭泣,可是我也认为,他和陈洁最终会走到一切,就像忘记早已是默认的良药和避风港,谁也逃不过,被遗忘。   我落下泪来,慌乱的头脑根本无法思考。而简宁的表情,却变得特别的可怕。他的笑容,从小到大的惯常笑容,几乎完全消失了。他的优雅,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什么东西,优雅的扭曲了。   “放手!”这是我听过的简宁最冷漠的声音。   然后,他一拳对着江离安打下去,这辈子,没见过简宁再打过人了。    ☆、离安,是太阳     直到很多年以后来形容这一天,我都是记得的。比起很多事情都要清晰明确。好像,真的很久没有三个人再待在一起过了,以后,或者也不会有了。   记得的事情太多,比如十几岁的时候,爸爸的目光里总是迷惘而忧心忡忡的样子。清晰可见的是,那个男人的那张脸,至少是当年的那张脸的样子,因为就在不久前订婚的时候那个男人再次出现时候的模样,我始终想不起来。无论我努力多少回,我甚至能够确定自己是想要记得的,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记忆卡壳,却偏偏能够轻易地回忆起很多年前的场景。   很多次,我放学回家,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抽着烟。妈妈是不喜欢烟味的,可是这种时候的妈妈,已经只能够为了等待到爸爸的回来而觉得欣喜。   我的爸爸,向来是个文人。我的妈妈,却偏偏向来无法理解他的文艺和情怀。   尽管爸爸仍旧是像大多数的中年男人一样的学会了世俗和面具,大约还甚至是算的了学的相当好的一种吧。可能他就是这样一种男人,可是他始终是那样一种男人,这一点我比妈妈更加的了解。   他,是那种西装革履也能有一番白衣的气韵存在的男人。   我无法否认我是热爱着这样的男人的,以至于很多年后我一直认为,我对于男人穿着白色衣服会莫名的产生一种偏爱的情怀。   无论如何,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悲哀的发现,我能够理解的,爸爸能够残留的,那样一种情怀,我的妈妈始终都是看不到分毫的。可是,这就是生活啊,妈妈的存在的必要性,就是家里的白衣情怀能够残留的基础。这一点毋庸置疑。   年少的时候,那个男人的离开,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觉得世界是灰色的。他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我的世界里的复杂性和繁华性。   我曾经认真的询问他离开的原因,尽管我大概是最明白他必定要选择离开的结果的人。   也正是因此,我不做挽留。我知道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原谅我的不挽留,她大概恨爸爸,也曾经恨过我。   比起我恨他离开,过早的抛弃,不如说是我在那时候尽快的学会了无奈,我很清楚妈妈的付出就是一种无奈,虽然她好像连等待也想做了勉强和悲哀。   我怀着我懂得的那个男人的情怀成长,愈加的清晰认识到他的自私和懦弱。他足够的残留着情怀,却偏偏是个相当自私不勇敢的人。他不会为了别人的悲哀和无奈而改变自己的选择的究其原因并不是所谓的勇气,恰恰是缺乏勇气。   对于他那样的人,的确是连共存都无法忍耐的。   后来很多次,我都想过,我对于江离安的执念以及最初的眷恋无法割舍,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的。   我认为简宁是幸福的,而江离安却应该是懂得我的悲伤的人。   他的身上,某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模糊的情感来源,始终与我相似。而这正好是我承袭了那个男人人性之中灵魂之下,唯一象征性的东西。   这是我底蕴之中伸出的缺陷和悲哀,如同无法逃脱的宿命,早已扎根在血肉的组合里,天长地久着。   与其说我长久的爱着江离安,倒不如说我长久的渴望着某种东西,在我的身上类似的东西使我痛苦。可是在江离安也同样痛苦的身体里,我却看到了永恒的可能性。   可是离安,你是太阳,耀眼而炽热。在你的背叛之后,我感受到的是失去光明的痛苦,哪怕我从来对于阳光都是遥望,我仍旧是无法失去它的。   简宁却是月光,我愿意倾城以待。   青春,真的已经如期相遇和告别。触碰过的感动,也正是极致的悲伤和无奈。它甚至能够轻易地将你我吞没殆尽。总要有代价,比如不可缺少的细水长流,比如变幻着的你我的容颜。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房间里,江离安安静的看着我们的房间,一间一间的走过去,然后平静的说。   他的嘴角有些淤青,我看着心里一阵揪心。   “是,这是我们的家。”简宁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平静。他们向来都是懂得克制自己的人,并且能够克制的很好。只是我仍旧看到简宁的手指不自然的弯曲的形状,指尖有些苍白。   “还能谈一谈吗?”江离安看着我的眼睛 ,还是这么的好看清澈。可是里面流淌着的不再是少年时代的骄傲和朦胧的无谓。这都清晰的告诉我,我们不再是当年,毫无疑问。   我看了简宁一眼,他的目光似乎很平静,可是我知道他的在意,我也确信他对于我的在乎。但我知道,无论是再如何的结束,我也的确需要一个继续谈一次的理由和机会,和江离安。   我点头,跟着江离安走下楼。楼道里昏暗,每一次打开一层楼梯的灯,他的背影就再次清晰,然后又一次的消失在黑暗里,我的心,有一种碰撞的疼痛。   “这样的月亮也是很久没有看过了。”江离安抬着头,目光里渗透出一种遥远的时光的味道。   我仰头,普通的月牙儿,清亮也清凉。   “我们都不是那种长久的时间能够看着天空幻想的年纪了。”我说。   江离安看着我的目光,闪烁着我害怕又熟悉的情绪。   “只是幻想吗,久歌?你还记得你想要做的事情吗?你还记得你说过讨厌这样的生活吗?”   “离安,你不懂。”我叹气。   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带着温润的触感,缓慢的延伸在脸颊上。我有些迷恋的闭上眼睛,但倏忽间想起如今的处境,皱眉躲开。   “我还在写文章,写我想要写的故事。只是离安,很多事并不是我们最初想象的样子啊。不论是我还是你,都一样,不是吗?”我提醒着他,过去的岁月,始终是具备真实的意义的。我们走过了,就不能当作还在年少。   “但我还在坚持的,你不也正在坚持吗?”他看着我的样子,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一年在天台上,第一次听到的关于梦想的岁月。   我转过头,同样忍下了潮湿的痛觉。   “除了那些,我们还要生活啊。这些年,我改变了你也改变了。而我和简宁已经订婚了,我们会结婚的。   你知道吗,他教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想要做的事情,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并非是没有前提和底线的。   离安你一直是太阳,耀眼的存在。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平凡的。   江离安你必须承认,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觉得我有多少的耀眼。你实现梦想的旅途上,不过是需要一个陪伴者罢了。然后你会发现,同样耀眼的人,是陈洁。   可是简宁跟你不一样,他不需要我的仰望,也不需要我的勉强,他恰恰会是陪伴我的人。离安,你知道的,我实在是不适合阳光的人。”我闭上眼睛,听着内心残忍的破碎。这些年里的痛苦也好,思念执着也罢,不过随着夜风离去的好。   “所以,你是决定要走了吗?”他的声音,空洞的像是一只漏风的袋子。因为破碎,逐渐载不住所有的记忆,而就此残忍的空虚下去。   我点头,一瞬间好像喉咙嘶哑干涩得失去了声音。可我偏偏知道,他听得到我说什么。   他转过身,好像要离开,却又再次回身看我,眼神里闪烁犹豫。   “你,是始终不能原谅我和陈洁的事情,对吗?那天……….”   我打断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因为背弃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那一天,你和陈洁出事的那一天,我和戚风在吃饭,你知道的,因为他是主编的儿子。”   我停住,后面的那个人,却好像连呼吸都消失了一般。许久,才听到他的轻笑,侵袭灵魂的轻笑和低语。   “原来是这样啊。那,如果我也都忘了呢,你是不是也能忘了?”   我不可思议的扭头看他,不该是这样的,这不该是属于江离安的,他是如此骄傲的人。   我摇头,疯狂的摇头,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怎么也无法遏制内心巨大的撕裂感。   我们都不该说出来的,好像这样,一切都碎掉了,在我们之间,连回忆都像是虚假的。   什么,都是空的。   江离安捂住嘴蹲下,他的背影好像在吞咽着什么巨大的悲伤一般。然后他站起来,我的泪也不再流淌。   他最后看我一眼,说到:“我知道,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因为看透了伤害,背叛,离别,所以我们如此相似,所以我们如此相惜。可是竟然,我们也都选择过了背叛和离别。我们倍受残忍的苦,但我们竟然也都是如此的残忍。”   他转身离开,我第一次觉得,是永别。   是,我们倍受残忍的苦,同时,我们又都是如此的残忍。    ☆、简宁,这个世界是如此肮脏     我转身上楼,调整好心情,展开我认为最好最平静的笑容。   “我回来了。”我对着简宁轻声说。   他始终背对着我,逆光的侧脸微微倾斜,像是遥远处诡异的某种建筑的形状。   他始终安静,那么那么的安静,安静到我几乎听到我们的呼吸声,而我以为,我即将会最后溺死在呼吸之中。   “你,在生气吗,简宁?”我问。低下头,手指有些苍白,不自然的我重新抬起头,他还是没有回头。   良久,简宁的声音像是河流的彼岸回旋而来:“如果,刚才我希望你不要去,你还会去吗?”   “什么意思?”我说不清心里那种很纠结的感受。   他终于转过身来,目光里缓慢流动着某种让人心痛欲裂的东西。   “久歌,你真的爱我吗?”他问。   我愣住,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乌溜溜的黑色河水,流淌啊流淌,甚至开始了不可控制的暴动的前奏。   “我必须和离安说清楚,单独说一次,这是最好的方式。”我对他说。   可是简宁仍然看着我,白皙的面庞逐渐有些苍白的痕迹,我觉得,不如死在这样的目光里,也比起当下的折磨要好受的多。   “久歌,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的,何必这样说呢?但你可以,也无需照着我想要的答案回答我。只是,这一次,我们之间是不是也需要好好的谈一谈呢?”他的声音里,头一回让我听出了成片成片的凉薄,混淆着所有记忆里的瞬间,涌入了生命的矛盾点上,我觉得无所遁形。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我痛苦的蹲下身子,脑海里竟然全都是刚才江离安背对着我蹲下去捂住嘴的样子。   那样的吞咽着的巨大的悲伤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黑洞,此刻也疯狂的蚕食着我的理智和痛苦。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所谓的理智,一定是非常可口的吧?   简宁轻轻的笑,他竟然笑了,可是这笑容,多么的凉薄:“我逼你?久歌,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是怎样逼了我的吧。”   他说完,走过我的身边,就朝着门外走去。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在他离开的片刻里扯住他的衣袖。   他停下,我感受到从头顶上望着我的目光,可是我竟然也不明白该说些什么。我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本能,一切,都开始混乱不堪。   我竭尽全力的理清思路,抬起头说:“结束了,我跟江离安已经彻底结束了。简宁,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就跟之前一样,好吗?你别再问我,我也不再问你。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做出了选择,难道不应该一切都好起来了吗?”   简宁就那样看着我,很久,然后摇头,再闭眼,我都能看到那种痛苦,像是丝线般的痛苦的东西,萦绕在我们的周围,我们的目光交接里。   然后他轻轻的拉开我的手,转过身离开。那一刻,我觉得好像听到某种破碎的声音,穿透了胸膛。可即便如此,我仍旧不知道,我是否爱着他。   我一个人走到房间,躺在床上,没有疼痛没有困扰,甚至没有破碎。只有空洞,大片大片麻木的空洞。脑海里什么都无法去想,什么都空落落的。   灵魂好像在飘荡,直到听见窗外飞鸟拍动翅膀的声音,然后灵魂涤荡,涤荡的透彻。闭上眼睛,终于还是了无困意,简宁的样子,简宁怀抱的温度,简宁总是喜欢拉着我的手熟睡的触感,简宁温润如水的声线,简宁那种透彻于年华消逝般的在黑暗中闪烁的目光。   然而睁开眼,不过一片虚无。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真的不知道了。竟然,只是竟然,这么的依赖一个人了。没有了他的房间,空虚和庞大席卷而来的肆意的疼痛,肆无忌惮的翻腾着。无论我如何辩解,都无法解释这种巨大的无所适从的空洞。像是在身体的深处,真的存在一个巨大的空洞,不断的透着冷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连着一个多月,简宁不再回家。   我没有试着联系他,但我发现我会想念他。可是我还在等待,或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我只是等待,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等待。   接到陆七七的电话,我着实意外,她换了号码,所以我并未防备。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对我说:“林久歌,能见个面吗?”我才恍然,心里缓慢流淌着回忆里的味道。   已经是盛夏的季节,阳光好像能够穿透心脏般的强烈汹涌。   走到约定好的咖啡厅门口,我眯起眼睛,订婚之后,陆续还是知道陆七七被保出来,但我并未打算去见她。但在电话里,她提到简宁,我总是觉得莫名的心慌。   “这里的咖啡特别好喝,不过我记得你以前不喝咖啡的多。”陆七七的嘴角是那种像是跟说话并存的笑容。   我喝一口,的确不错。   “很多人都变了,不是吗?”我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约我出来。   “你还真的不关心啊宁这么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吗?”   “阿宁?”我我皱眉,不喜欢这个称呼呢。   陆七七的脸上,漾起来某种像是浓烈的口红似得笑容。   “久歌,人真的会变呢,比如现在的我,不适合喝咖啡了。”   陆七七的眼睛,化着淡妆,可是偏偏有某种让人想要去看清楚的目的性向往。可我,仍然止不住从心底生出烦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伸出手,摁住额角,克制那种烦躁。   她抬起头,眼神忽然有点奇异的沉默,那种茫然雾气的散开,涵盖着某些痛苦或者是缠绵的味道。   “林久歌。”她缓慢的交织着目光,说不清是走神还是专注。   “我怀孕了。”她看着我,空气里有种东西在破碎。   “所以呢?”我的声音有微不可闻的颤抖。有一种莫名的   “所以?林久歌,你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些吗?好啊,我说我怀孕了,这些天,我都躺在简宁的怀里,他温柔的待我,我愿意为了他生下孩子了!”陆七七的表情就像是害怕被夺取心爱之物的孩童,倔强而孤注一掷的骄傲着,痛苦着。   “那么,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呢?是不是我会立刻哭泣,或者离开简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到极点,侧过脸一定能够看见冰霜般的表情。   我看着眼前的陆七七,却好像看到那时候的陈洁,或者还有谁?沈嘉月吗?乌溜溜的,黑色的河水,开始无休止的失控流淌。而我,麻木的看着,天空是病态的蓝色,陆七七的脸,精致的妆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还有,这些个夜晚,躺在床上,却睁开着眼睛,浮浮沉沉的在天花板上看到的面孔。身体真实的空虚,清冷的空气怎么也捂不暖的心。   我抬起脸,看着陆七七一个一个字的说,用尽了最残忍的目光。   “我不在乎,我和简宁会结婚的。至于你的孩子,不如打掉吧,不然只会叫我觉得你更加的下贱。”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声音开始颤抖的厉害:“林久歌,沈嘉月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喜欢抢走别人的东西,在你身边的人,注定都得不到幸福!你压根儿就不爱简宁,你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等待去填补你自己的空虚!”   我转身离开,不再看她的面孔。陈洁,我恨你。就像我此刻倍加的恨着陆七七。我憎恨这种背叛,但我不会任凭这样的背叛继续下去。既然都说我抢,那不如就抢好了。凭什么,究竟是凭着什么!我就一定失去,一定?   身后是桌椅倒地的声音,陆七七的嘶喊:“林久歌,你不可以这么自私。既然你不爱他,就请你放过他!”   放过?我简直想笑,笑得流出泪来。世界这么的安静,究竟是谁放过谁?这样的天地,叫人作呕的天地。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信念,根本从来都没有!   “久歌,我想给你幸福,所以久歌,你一定要幸福。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了能够给你更大的幸福的人,你就离开。不要觉得舍不得,真的。”   ……………………………………   “久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他们都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并不是只有你和江离安财清醒的去看见了那种不甘和冲动过的。只不过,我们的选择和处理方式,或许不那么相同。但,你不是一个人,我是懂你的,久歌。”   ………………………………………………..   我侧过头看着他,嵌入夜色中仍旧完美的过分的侧脸,问:“还记得我当年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永恒的爱情吗?”   我没有立刻听到答案,而那张完美的脸颊,近在咫尺,唇上熟悉的温度,填满了整个空虚的夜色。   “久歌,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   ……………………………………………….   “久歌,你是在吃醋吗?”简宁嘴角的淡淡笑意,如沐春风般的荡漾开来。   …………………………………………………….   “久歌,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们注定都要失去很多联系着的人,失去他们的所有消息。而七七,算是极少数的留下来的存在。她做的过分了,可是我仍然能够原谅,在被她喜欢了这么多年之后,我选择原谅她,你明白吗?”   ……………………………………………………   “我们也会有个孩子的,像小杰一样可爱好了。”他的声音,如同春雨,细细密密锁住了我的思绪,再也没有空闲去走失。   …………………………………..   “久歌,你知道吗?梦想和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我捂住胸口,耳朵里充斥着什么破碎的声音,那些话语,那些笑容,那些记忆,鲜明深刻到几乎重叠掉了曾经江离安满满占据的疼痛的底蕴。可是简宁,为什么简宁,你也要让我看到肮脏,究竟,为什么?!    ☆、这就是报应     第二天上午,我打电话给简宁,始终没人接。   想了想,发了个短信。   “陆七七来找我了,我想我知道了不少事。但,我们结婚吧。如果你愿意,来找我。”摁了发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这样写了,但至少,这说明,我是在意简宁的。   下班的时候,郑老师特地找了我。   “小林,你和简宁是不是吵架还是闹别扭了?”郑老师很关心的问我。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郑老师既然问出口了,看来也是知道些什么的,而我也并不想过于见外。   “简宁这段时间没有来接你,而且看到他几次,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几次都没看到我似的走过去了。所以我想来是不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郑老师说道。   我沉默着,实在也不知道如何对郑老师说清楚。   有些事,只有共同走过曾经的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着,对于旁人而言,不过一场春秋大梦的延续,毫无意义可言。   “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可能你也的确并不希望我知道。但虽然简宁从来不曾提过你,这么多年我却还是了解他的。他不交女朋友,不接受所有的告白,我想你该知道他是很优秀并且吸引女人心的男人。   但他始终沉默,他在所有方面都是游刃有余的行走,但唯独感情一片空白。直到你出现,我才明白,他看你的时候的眼神,一定是热恋之中的人才有的。这么多年,我竟然才发现这孩子也有属于正常青年该有的情感。   哎,说了这些话,并不是要怪你什么的。只是想你们好好的,如果可以,别轻易推开他,他一定是很认真待你的人。”   郑老师说着摇摇头率先走下楼。   我沉默的跟上,只是现在,明明是他推开我吧……..   走到一楼,我恍惚看到逆光站着一个身影,心里一颤,却看到他的身边一个女人的身形时愣住,沈嘉月。   我侧头看郑老师,他果然有些皱眉。   “爸。”男生看上去年纪挺小,冲着郑老师唤到。   我看着沈嘉月,原是知道她跟郑老师的儿子交往,但并没想到郑老师的儿子不过还是二十左右的学生模样,一时也是有些怔忪。   “郑奇,你带她来做什么?”郑老师的眉头皱成一团,看看那个男生,再不自然的看看沈嘉月。   “郑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啊,急着赶我走?我现在好歹也是小奇的女朋友吧。”沈嘉月笑起来,嘴角弯弯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可惜眼睛里却始终少去了当年的光彩和明媚,她的唇角在笑,眼睛却不在。   她对着郑老师说这些话,眼神却始终若有似无的放在我身上。   郑奇皱眉看看我,然后对郑老师说:“爸,嘉月姐是特意来看你的。”   我又看了一眼沈嘉月,她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我身上,带着挑衅和内心深处的厌恶。这样的目光,实在叫我不舒服。   “郑老师,那我先走了。”我说。   郑老师对我点点头。   我从郑奇的边上走过去,他没有看我,他一直在看着沈嘉月,看上去是真的非常紧张她。   “林久歌,你这是心虚吗?”沈嘉月的声音响起来,好像从脖颈深处隐藏的傲慢和不屑。   我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就知道要作何反应的自己,几乎也吓到了我自己本身。   “你们认识?”郑老师皱眉问我。   “岂止是认识,郑叔叔,你大概不知道,林久歌从前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左拥右抱啊!”   “我需要心虚什么?”我没有看她,那令人作呕的表情。   “呵呵,心虚什么?林久歌,以前我还觉得你是做了事,不承认的小人。现在我发现,我还真是错怪了你,你是压根就不当一回事的强盗!”沈嘉月的笑声,简直像是某个月夜,我和江离安在横店的时候听到的哭声。那个女人的哭声,一声一声的在夜晚的风里传播。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那种哭声,江离安说,那大概就是梦想消亡的声音。   是啊,梦想,是否早就消亡了?   在江离安和陈洁坐上那辆车的时候,还是在我走进那个饭店,坐上那张桌子,对着戚风露出微笑的时候呢?   我甚至能够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出门的时候,我看着江离安眼底的犹豫,然后我为自己涂上了淡红色的唇彩。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亡已经开始侵蚀着我们的灵魂,谁都无法逃离。   “沈嘉月,该心虚的人,是你才对吧。你还真是肆无忌惮的很啊,肆无忌惮的欺骗,肆无忌惮的伤害,然后在欺骗和伤害之上扮演着这种女人角色的你,难不成还在期待着江离安最终会是你的之类的笑话吗?”我看了看郑奇,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江离安?”郑奇看着我,质问。   “郑奇,你还问什么,还不跟我回去?”郑老师有些恼火的扯着郑奇就走。   “我不走,爸,你别拉着我。嘉月姐,你告诉我,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江离安是你的?”郑奇满心满眼的看着沈嘉月,他的脸涨的通红。   郑老师却已经听不下去了,用力拉着郑奇,把他塞进汽车里。   我看了一眼郑奇仍旧在努力挣扎的样子,对沈嘉月说:“你何必要这样伤害他,他不过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林久歌,我何必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又想要装作什么道貌岸然的好人模样了吗?就像你根本没有抢离安,根本没有伤害离安一样。”她一眼,都没有看过离开的郑奇。   伤害离安?抢离安?   心里那股闷气,许久见不到简宁的闷气,有些颤抖的在身体里攒动。   “真是好笑,沈嘉月,你大概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和分量吧?你喜欢江离安,喜欢到要用靠近别的男人身边这样的方式,真是可笑又可怜。”我残忍的对着她笑。   “你。”她可能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呆住,有些慌乱。   可是我心里那种闷气,还在攒动。   “沈嘉月,你知道吗?即使是陆七七,她还知道要给自己披上一层苦情主义的面纱,所以简宁那种人才会去怜悯,才会说什么怎样也不愿意伤害,才会……….”我噎住,呵呵,才会跟她上床?   “可是你呢。沈嘉月。你除了会嫉妒,除了会拼命展示你的愚蠢可怜的单方面的贪婪,你连一层面纱都不会披上。   所以江离安才根本不想看到你,自然,你连怜悯和施舍都得不到。可是你猜,江离安会不会根本还是喜欢着我呢?”我继续笑,残忍和冷漠的笑。   “林久歌,你会遭到报应的!”她终于受不住,哭着跑开。   而我仍然在风中长久的站立。张国荣说过,有一种鸟,生来就没有脚。它们长久的飞行,累了就睡在风里,一生只落地一次,那就是死去的时候。我多希望也能睡在风里,要不,就死在风里,也无所谓。   忽然我好像感受到某种目光的凌迟。   我回头,那个男人,白色的衬衣,站在风里像个被抛弃的珍宝。   “你,刚才我那是………”我想解释,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   字一句,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简宁就那么看着我,然后笑的云淡风轻。可我在那样的笑容里,感受到了足以破碎灵魂的痛楚。   “久歌,我猜,他还是喜欢着你的。”他那样说,好像笑的累了似得低下头,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实,我不怪你,原本也就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我不明白,如果你本根没想过原谅,何必要结婚呢?”他看着我,表情是一种折磨,缓慢的痛苦,像是丝线般在我们之间纠缠不清的肆意游荡着。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说。   “呵呵,是吗?也好,谁都没有对不起谁?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该开始,我也根本就不该不自量力的期待什么。我和沈嘉月都一样,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和份量啊。呵呵……..”他的笑,比起泪水更加的沉重,沉重到我觉得窒息。   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我觉得心疼到难以遏制。   “简宁……..”我痛苦的喊他。能不能不要这样,能不能?   可是简宁的背影只是停顿了片刻,终是一步一步消失在视线里。   原来,报应真的来的这么快呢…………    ☆、被揉碎的痛苦     回到家,坐在床上,只是觉得全身疲累   简宁没有在家,这个地方似乎一瞬间就只成为了空旷的房子。   我忍不住的想,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人都不会再出现。   简宁不在,他也许真的再也不会再回来了。而我呢?终究不过是流离失所的逃离。   我想起两年之前的那场车祸之后,那一刻的时间空白。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再相信世间的永恒和长久,我以为我不会再有所期待对于那种安宁的岁月。可是直到简宁的拥抱,简宁的笑容,简宁温柔的声音和话语,简宁………….   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未婚夫,真正的占据了我的心。   是的,简宁,他是我的未婚夫,我理所应当的,在思念他。可是我也在不久之前,无所顾忌的,伤害了他。   家里的布局,真的,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我喜欢看书,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桌面前,当然我的手旁边就是书橱。那是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可是我始终很向往这样寂寞而空落的布局。我喜欢那种一转头的距离里,就是我所有的藏书,我可以明确清晰的发现,它们隔着年代存在在那里。   简宁喜欢我看书,每当这种时候,他很喜欢陪伴在我的身边。他也是可以停下时间去安静的人。   我还记得,似乎从很多年前开始,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或者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去忧伤。可是简宁陪在我身边的时候,只要一回头,就是他温柔的目光,那种忧伤就开始融化,流淌成小溪。   简宁是如此的爱我,这个世界上,没有结局的故事实在是太多,那种胸口长久以来的平静,就在被打乱。我是真的,不希望这样的结局。我还没有准备好告别。   我在深夜读林徽因的诗,她说:“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那边是我私闯入当年的梦境。”   又是深夜,不是因为咖啡的嗜好,是因为无法逃脱的报应,才会睡不着。   当年的梦境,那些梦境里,曾经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个少年白皙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回眸的笑意,倔强清澈的目光,从不回头的背影。   后来,每当我想起那些过去,从来都是酸涩而疼痛的。我以为我尚且一辈子的时间,都来不及去稀释和忘记的一些事情。固然是记得了,但疼痛的减少,实在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书扔在一边,我还是无法平静。这一生,走到现在,我从未试图去拼命抓住些什么。包括当年对于江离安,我都并非是像现在这样的急躁。   人最害怕的,是安宁过后瞬间袭来的变化,而并非长久惯常的飘零。简宁,将我宠坏了。   拿起电话,我不想再犹豫什么,我只是真的不愿意就这样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   “简宁。”我对着接通的那边说。   “林久歌吗?”不是简宁的声音,那里听起来特别的嘈杂,可是我还是轻易地分辨出来,那是陆七七的声音。   我赶到酒吧的时候,陆七七坐在沙发上,简宁安静的躺着,昏暗的灯光里,我几乎分不清楚简宁的面色。只是看到,陆七七的手,紧紧的贴在他的脸庞上。   陆七七看着我,眼底的恨意,是这么的鲜艳。   “林久歌,你凭什么?你究竟凭什么这么对他?我爱着的人,我那么爱着的人,我从小到大只爱过这么一个人。可是他这么的爱你!凭什么啊?林久歌!”她的嗓子尖锐的都要沙哑了,就像是某种在睡梦之中的刺耳的声响,我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   “你已经得到他了,不是吗?我退出了,这样还不可以?”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原本,难道我原本不是要跟简宁度过一生吗?难道不是她陆七七来抢人的吗?既然她成功了,抢到了,现在又何必跑来与我叫嚣?我实在想不通。   “久歌,你看看我的样子,你好好的看看我的样子好吗?”她抬起头的时候,泪流满面,精致的妆容早就化开。   那是一种让人心碎的疼痛的模样,流着泪水的妆容,是我见过最折磨人的痛苦的现场绽放展示。   “陆七七,你喝多了,真的喝多了。”我的眼睛看着简宁,他始终安宁的躺在沙发上。   “我是喝多了,但是我仍然清醒。久歌,我曾经是这么的喜欢着你,不亚于我喜欢着那个始终安宁的少年。   你知道吗,喜欢过简宁的女生,甚至是叫他产生过片刻的兴趣的女人之数,绝对是不少于江离安。尽管你始终是看到江离安的,但我的眼睛里却只有简宁。   可是久歌,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谁,毫无理智的恨过。我恨你啊,久歌。”她叹息着落泪,在复杂昏暗到令人作呕的灯光摇曳里,我抬头看她,她叹息,她落泪。   “因为,他是这样的,爱着你。”她最后的面容,是这样的模糊,在幽深的夜色之中,杳无音讯般的远离。   车子到家,我扶起简宁的身体,他迷蒙的睁开眼睛,有一种初生婴儿般的错觉。等到我意识到,那是一种无法直视的脆弱的时候,心里已经遍地杀戮。   “你留下来,你还要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他的声音里,是迷蒙和醉意。   可我却骤然觉得气闷,无论是我还是陆七七,都是这样的痛苦,可是他呢?他似乎平静,他只会平静。   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在疲惫和得失之间,莫名的产生一种对于厌恶和逃离的情绪。这样的情绪,支配着我的头脑里的意识,清醒理智的意识。   “我原本,终于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了。简宁,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毁掉这一切。我都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不想看他,我害怕自己的失控,会伤害他。   “平静?呵呵,难道,就是为了平静的生活?”简宁重新闭上眼睛,我却仍然感觉到更深邃的痛苦,从他的身体里揉碎而出。   可是那种痛苦的揉碎,只能刺激到我的疼痛,破碎掉的,真的是我最后的理智。   “不然呢,不然呢简宁。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理由,是你吸引我的,留下我的理由呢?除了你的安稳,你的平静,你的温和。还有什么呢?”   我问他,也是问自己。   我忽然好害怕,害怕简宁不是简宁了,害怕那个从小被我们所嫉妒羡慕的简宁,变成了不是那样如约的模样。我害怕那样的简宁。哪怕,那似乎是真实的简宁。   我强迫自己,去恨他,可能我也真的是恨他。恨他打破了这样的平静,明明,是我期望了很久的平静。   “简宁,你现在连这样的安稳都消失了,都没有了。你,如此的肮脏,难道我还有留下来的理由吗?”   “呵呵,原来是这样。呵呵…………..”简宁轻轻的笑。笑得我的心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雾霭,撕撕扯扯的疼痛,迷茫又真实的不可忽视。   “你说的对,我是肮脏……………..” 他笑着笑着,好像那种笑声里涵盖的痛苦,扯碎了空气,扯碎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记忆。不只是他,我也在顷刻间,痛到无法呼吸。   可是,不是这样的!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并不是为了说这些才来的,我也不是要走的那个人。我不知道自己的意识究竟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何打着结般却挣扎着流露出这样的冷漠残酷。   “久歌,我说过的,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人,不只是你和离安。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会和江离安成为好朋友吗?其实,他吸引你的原因,也正是吸引着我的原因。   那种被释放勇气里的力量和美好到破碎的东西。大概终此一生,我都很难遇见的,在一个少年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我靠近他,然后发现了更完整的自己。   可是久歌,待的久了,做一件事情到了极致,就像我曾经以为你们是勇敢执着并且正确的。但是,并不一定是这样,并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追去,活成那种样子,首先难道不应该学会忍耐吗?忍耐于这个我们不爱的现实里,就是我们首先要付出的。   呵呵,算了,说的这些,都是无用的。   是我错了,这一次,真的是我错了吧。久歌,久歌,你要是走,就当我死了,好了。”   我无言的看着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简宁的内心,竟然如此的汹涌狂涛。   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蒙,迷蒙到竟然落下了什么样的东西,直到,它顺着简宁干净白皙,此刻泛着红晕的脸颊落在了我的手上。滚热的触感,仿佛万丈悬崖的威胁。我的心,像是被生生抛弃在这滚热的轮回里,痛的难以自制的窒息着。   “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这大概是我觉得最疼的一次了。最疼的那种感觉的来临,原来不是在江离安和陈洁出事的时候,不是在我重新见到离安沉睡的容颜的时候,不是在我看到离安醒过来的目光的时候,不是,都不是!而是现在,而是现在!   很多时候,我敏感而恐惧。恐惧那种被遗弃的感受,或许是从小就生了根长在了我的底蕴了的东西。可是我回头看他的时候,这个总是优雅风度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是这么的恐慌。这种恐慌,甚至叫我难以置信,我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恐慌,竟然是我带给他的。   我害怕失去,因此,主动的抛弃。这是我活下去的方法。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方式。不那么惨烈,是的,在看到最惨烈的结局之前,选择遗弃,这是唯一的途径。   可是,我无法否认,我对待江离安,曾经真的是彻底的,崩溃的。   直到,我看到,一点点的看到那些足以撕碎我们的共同信仰的东西,扎根在我们的生活里,生命里。我知道,我保护自己唯一的净土的方式,就是不在意。至少,不那么的在意。   我痛苦着的生活着,我一直这样相信。可是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恍惚,寻不到那种痛苦的时候。我反而会更加无助和惶恐。我此时此刻,本该是如此的幸福的。   简宁给我的幸福,那样触手可及,似乎随时拥有永远。可是我害怕的发抖,我闭上眼,找不到那种灵魂深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悲哀和痛苦的强烈的存在的时候,我忽然明白,我的存在也消失了……………   痛苦是根源,没有了痛苦,存在就没有了意义,去追寻快乐的意义,是这样吗?   我颤抖着睁开眼,看着我眼前的男人,优秀的男人,面容上的微笑,真实还是虚假?   “嗯…………….”他沉迷的低吟,带着诱惑的睁开眼,看着我,却始终弥漫恍惚的醉意。   “为什么,何必要这样呢?”我覆上他的额头,只有这个时候,我确定他醒来或许根本无法记清一切的时候,我才那么大胆的去触碰。他已经,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陆七七会给他幸福的,她是那样的爱着他的。   “久歌,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什么怎么做?”   他轻轻的笑,恍惚而飘渺。   “你总是那么的害怕,是不是?你害怕去真实,每一句话,都百转千回的犹豫。你不需要朋友,不会孤单吗?不是,你是害怕去承认,所有的善意和温情。久歌,我那么在意你,你知道。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一点点,哪怕一点点?”   他沉迷的漂亮的眼睛,缓慢的闭上,呼吸深重。我却整个人怔住。   爱?   爱!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个字,而我,至今仍然没有说过的那个字。我甚至都没有说过喜欢他。然而,我对于他,对于简宁,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林久歌”曾经是谁,这么的问过我。恍惚里的醉意,几乎将我沉没,窒息。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是什么呢?爱,又是什么呢?自由,还是成就,这始终是个问题,是吗?   我看着他,透着醉意而晕红的脸庞,心里盘着根的错落,全都是疼痛,撕裂一般的扯痛着我。   我是这样自私的女人,七七说的没错。我如此的自私,躲在简宁的怀抱里,却深深的伤透了他的灵魂。   “久歌,我到底要怎么做?”   “你,才能不走………………..”一刹那,我真的觉得,胸口涌动着的洪流,几乎将我撕碎。我恨不得,也喝醉了过去,不再去听,不再去想。   “久歌,你不曾爱过我啊。说到底,你都是不曾爱过我的。我一直都知道,都知道……………..”   简宁,你知道吗,我好难受,那种难过的感觉,哪怕是离开江离安的时候都没有体会过的,清晰的难受。   简宁,你问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又何尝知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才想要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对待你。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爱着你!   我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是难以忍耐,我轻轻的哭泣,恨不得把最后的叹息都给我面前昏沉的男人。   “简宁,大概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我无法不承认的事情,就是我真的舍不得你………….”   我俯下身,头脑眩晕,眼前都是迷雾和泪水和悲伤,晕染,绚丽,一塌糊涂……………..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再去想什么。我只知道,面前的男人,爱了我那么多年,而他甚至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欲望的火焰,跳跃我们之间。迷惘,因为迷惘和昏沉而美好的短暂,一切都是黑夜里交汇融合。在最极致的快感冲击里,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江离安还是简宁。   痛苦,悲哀,无奈,愤怒,忍耐,守护,承诺,一切都烟消云散。如果可以,当真愿意就此死去,再也看不到日光。就像很多年前,高中时代的天台。   有那么一个少年的身影,隐约闪现。   “你真的,很不喜欢阳光呢。”那个声音,在说着…………….   夜色低沉的蔓延,深邃的痛苦,在绑架我们,在揉碎我们的意识和理智。我实在无法分清,那份醉意,是肉体的交缠还是彼此带着恨揉碎了爱的目光………..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离安……………”   浮浮沉沉的意识深处,我听见他的声音,如同一场低迷的杀戮。    ☆、等待,就是彼此选择最好的剖析     简宁选择了学校的生活,选择了和生活的不是妥协的忍耐。但他仍旧守住了内心的自由。而我和江离安的错误在于,当初的追逐,过早的选择了同社会和现实的完全对立。   太过奢华和任性。   而这一切我都是逐渐才知道的,而这也是,如今江离安希望我回头,我却更加愿意和简宁在一起的一生的根本原因。   可是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呢?   “我知道,你醒了。”我叹息。和身旁的这个男人的相处,竟然使得我对他的呼吸都变得如此的熟悉。   “你为什么没走?”他问。   我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简宁,我想我真的应该离开。我们也真的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很多事情。”   他的嘴微张,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而我那时候竟然在想,如果他说些什么,无论是什么,或者我都能改变注意。   可是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知道我始终是介意自己大学并没有毕业,正好有个机会,你还记得严东辰吧,他结婚了,住在国外,马上又要回伦敦去了。我托他打听了学校,准备去那里留学一阵子,也能够圆掉当年没有读完大学的遗憾了。”   我停住片刻,然后继续说:“你该去处理好你和七七的事情。我知道,我根本没有资格责怪你,你等过我的,这回我也毫无立场谈什么原谅。简宁,这一次,大概真正需要做选择的,不只是我。”   我并没有做好打算要彻底离开这个家,离开我的未婚夫。但我绝望的发现,我们的生活无法继续下去的现实,必然是存在在至少是此时此刻的。   收拾好东西,拿起我正在写着的长篇《一朝芳草碧连天》,很多年前的岁月就这样循环的播放在眼前。   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曾经都是这么的期待过。可是命运的玩笑,早已不知在何处埋下阴霾的前奏,我们看不到结局的事情太多,理不清的思绪也太多。   江离安,沈嘉月,陆七七,简宁,这些人的过往,如今都即将重新烟消云散。   桌上的随身听,还在播放中。我将耳机拿起来,戴在耳朵上,那个还属于很多年前的声音,阳光还芬芳美好肆意的时光里的声音,传出来。   如果现在的我能回到从前   独自在月光下唱歌的夜晚   我想和那时的自己聊聊天   聊当时的心愿静静的旁观   我在偶然与偶然之间游转   也有很多惊喜会犹豫不安   时间不会永远停在某一点   也可能淡忘会有新的夙愿   每一刻不完整的答案   在时光中悄悄改变   而我将不停地走更远   让生命没有丝毫遗憾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   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   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   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   是你让我相信梦都会实现   能让我的世界变得很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我想我一定不会如此地勇敢   想和你一起去看明天   我比从前更多期盼   任时光怎样飞逝短暂   生命也没有丝毫遗憾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   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   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   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   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   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   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   一瞬间,泪水竟然掩不住的溃败,流淌,沾湿了世界,一切都变得点点模糊。   爱情,究竟是什么?   对于谁,才能够存在所谓的永恒?   我们究竟走错在了哪一步?   何为梦想的旅途,是不是注定只剩下痛苦和惋惜?   我的文字,他的歌,那些已经走过的岁月,难道就真的毫无意义?   简宁说过的安稳,难道如同改头换面的腐蚀?   我理不清,又丢不掉!   我,我们,究竟是如何,究竟是怎样,走到了这里,走向了这里,绝境往返,难以回头的纠缠和前后妥协。   爱着的,被爱的,追逐过的,仍在行走前往的方向,一切的一切,能不能都是一场梦?   梦醒来的时候,我尚且年幼,简宁仍旧温润,江离安远远的站立,淡淡的微笑。沈嘉月,陆七七,我们都没有走失过,从在一起的方向而来,再没有别离…………..   做着离开前的最后准备,比如护照,比如离职,比如一场又一场的告别。却意外的收到第一笔稿费,几个月前的短篇投稿,终于辗转通过了终审,这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做着自己想要的做的事情的代价,首先就是必须具备接受,可能这一辈子的努力都不能改变生活本身处在理想边缘的真实性和现实性的情形,甚至这就是最终的结局也说不定啊。   虽然只是几十元,但这竟然是我第一次收到钱。   我坐在窗前,外面下着淅沥沥的雨,目光所及之处,天空的昏暗,潮湿里的阴霾,但却好似隐约仍旧有着光亮闪现。   雨点打在窗户上,似乎随时都可能穿破这重重的牢笼的绝地。   我即将离开,却不自觉的想起,两年前,横店的日子。多少的那样的日子里,我都是这样坐在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的唯一一扇窗子面前写着什么,看着什么,想着什么。   那时候的我,仍旧固执的讨厌着阳光。而那窗帘里灰尘的味道,往往是记忆力最熟悉的场景。   即使是现在,很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桌面前,当然我的手旁边就是书橱。我喜欢一转头的距离里,就是我所有的藏书,我可以明确清晰的发现,它们隔着年代存在在那里。另外,同样清晰的,大概就是寂寞的味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情,以及下定决心后的等待,我逐渐细细的回想。简宁似乎从来不曾叫我孤单过。   可是,我的潜意识里,却时常在某个热闹真实的片刻里,期待着某种寂寞,与孤独不相同的寂寞。   我大概还是害怕会失去那样的感触的。那样的敏感的触碰里,从来都存在于文字最直接的诱导。一旦失去了,那么,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我想要活成的样子,甚至是这么些年一切的经历,时光的碎片,似乎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以及过往了。   窗外的雨,下的细密,下的也自然的,毫不留情的覆盖和沉浸。无可救药的怀念过去,不是一种可悲的力量的拉扯吗?   一瞬间,那种像是雨水流入大地一般的情感的宣泄里,我委实找不明确了自己的思绪的真实踪迹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怀念过去的时光,怀念那个青葱时代里的少年,还是关乎于一场即将开始又中途夭折的婚礼的遗憾。   或许,也可能,我只是卑微的祈祷着,最初想要抵达的生命里的,某个贯穿了多年的梦想的彼岸,竟然始终踌躇的痛苦吧。   疑惑和雨水的打湿,仿佛一种流连,一种怅惘,一种一股脑子的情绪的放纵。把我丢弃在记忆里走失,宁可在这一刻,逃离到这样的回忆中的偏远的角落。会不会某一刻睁开眼睛,阳光正好,窗帘散发着香气,孤独的等待,至少心怀着希望。看不到未来,但也从未害怕过未来。   一切,在都不过是一场梦的叹息之中醒来。伴随着苏醒的,是否还有长空,还有天光?   在机场和严东辰汇合。   “薇薇安不在吗?”我问。   严东辰浅笑,目光里有一种在提到薇薇安就会令人感到莫名心安的东西在流淌。   “一星期前她就回英国了,她的上司需要她提前回去。原本我也打算陪她一起,但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老朋友的同行陪伴。”   我点头,感谢这句“老朋友的陪伴”。   拿出手机,关机之前,最后一次翻看短信,在中国的,简宁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知道你是对的。就算我很想留下你,但此时此刻也是绝对不恰当的。   久歌,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一直想要成为的人,一定是最对的事情。   或许,等待就是对彼此最好的剖析。”   关机,闭上眼,再次睁开,然后不再回头。   他不会来,我也不会留下,至于等待,更加是猜测里的期待。   飞机上,侧头就是天光的最近处。季节的变换早就在时间里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意识在心里那种撕心裂肺转移到沉默低敛的情绪的爆裂里,终于散去。   我做了一个梦,我在梦里,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在做着梦。   梦里的少年,有着青葱的手指,他闭着眼睛,好像有什么歌声传来。   梦里的我,在最好的阳光里感到恐慌,我恐慌的低头,恐慌的对着那个少年伸手,恐慌的对着他嘶喊:“我要嫁给简宁了,我会和简宁永远在一起了的。”   梦里的少年终于睁开眼睛,却是那么,那么,那么悲伤的目光。简直,像是一场绝望的凌迟……………   我睁开眼睛,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披上了毯子,身旁的严东辰也是不知道何时睡熟了去。   机舱里很安静,大约已经是午夜,昏暗的光线,终于给了我丝丝的安心。可是心里的撕裂感,透彻的疼痛着,难以忍受的啃食着我的胸口。   “怎么了?”温柔的声音传来,我侧头看严东辰,他的眼睛里是关心。   我终于忍不住落泪,悄无声息的泪水,在他抱住我的瞬间,也浸透了他的白色衬衣。   我红着眼睛抬头,忽然笑道:“这么想起来,我们也算是分享了初吻的人呢。”   他被我笑的莫名,但许久还是温暖的看着我抿嘴。   “抱歉了,跟薇薇安借了一下你的怀抱了。”我笑着擦眼泪。   严东辰只是看着我,过了会儿说:“久歌,或许你可以试着重新爱上一个人。”   “就像你爱上薇薇安一样吗?”我问。   “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爱着薇薇安。只是有时候我知道,能够跟我走过那些日子的人,只有薇薇安。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薇薇安,所以我决定要和薇薇安在一起。”   我皱眉:“东辰,你都不能确定你是爱着薇薇安的吗?这样说,对薇薇安不公平啊。”   他笑笑:“你还和当年一样啊,可惜我早就不一样了。而薇薇安也是,不是当年的孩子,当年的少女。我觉得,这个年纪的爱情,就该是是这样子的吧。以最自然的姿态,找到一个适应你这种最自然姿态长久生活的人,分享过曾经有过的某段岁月经历的人。如此的,平静的度过一生。能够在生命的某个时间段里,莫名的感慨,自己是幸福安宁的,就足够了。”   我看了他很久,然后我们很有默契的各自休憩。   但我仍旧不明白,我的生命,生活,是否真的也能够如他一般的寻求平静,寻求最自然的状态里的相逢和相守。    ☆、关于一个不再迷途的梦     说是留学,其实终归和学生是不一样的。严东辰的父亲在伦敦实在是很有些权势地位。像我这般根本没有任何名气,也没有学历的人,竟然也是被安排在G大里,作为教师助理。   那位导师,也是个中国人。是个一年四季都穿着白衬衣,西装的男人,总是能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感受到另类突出的优雅。在这里,所有的学生都叫他的英文名字,班里亚老师。   而班里亚本身的中文名,却几乎不被提起。班里亚也曾经试图给我取个英文名字,他说这叫入乡随俗。但我还是婉拒了,始终在内心深处,难以很快的融合进某个环境地点的习惯,终归是改不了了。   班里亚说,按照严东辰父亲帮我照应的意思,只要在这里呆上一年,就可以拿到硕士文凭。而我在吃惊之余,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好处。因为最令我开心的是,我其实除了帮他整理整理书桌之类的杂事之外,余外的时间都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学校给我分配的宿舍,正对面就是操场。   在伦敦经常下雪的日子里,我就一个人坐在窗口,看着满天满地的白色,对着电脑写作。我喜欢这里的窗户,即使是在没有窗帘的时候。因为这里很少看的到阳光,却又不会有一种黑暗的感觉。   天光在某些奇妙的作用之下,隐去了自身最炽热的表达形式,光明的不那么□□裸的感官体验,实在是多少给了我内在的安稳。   不过,令我惊喜的是,某一天班里亚忽然兴冲冲的来找我。   “小林,知道吗,我刚刚在一个男人的相册里,发现了你!”   我也很惊讶。“东辰?”   “不,不是他。”他神秘的摇摇头。“我告诉他,你是我的助理,他便一定要求来见见你啦。”   我抬头,门口走进来一个高高身影,穿着蓝色的T恤,居然是老罗!   我一时,呆呆的看着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偶尔也会想起他,在大学里算得上初次给过我浪漫时光的那个人,但我在和离安决定离开学校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告诉他一句,自然也没有给他一个再见。   “小歌,真是没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你。”老罗倒是比我自然的多,笑起来的样子,也是和当年一样的开怀尽兴的模样。   “我也没想到。”我一下子反倒觉得放松下来,总有一种往事如烟,前程过尽的感受。   我和老罗在校园里散步,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相处时光里,似乎也是如此。老罗还是跟个大哥哥一样的,走在身旁,只是一回头,时光不依旧了。   笔尖好像真的生出了些什么特殊的存在,苍白的年华里,我们总是需要这些东西似的。身旁的空气,愈发的寒冷,这里是属于伦敦特有的寒冷。真是干燥而高贵的气候,独有的高贵。似乎没到这种时候,站在伦敦的桥上,看着空气里的曾经那么不熟悉的寒冷,就觉得想要哭泣。   那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受,强烈的带着疏离的感受疯狂的奔腾而入,在胸腔里狂躁而骄傲的生存。   远离了熟悉的,存在于世界之人,记忆里温暖干净的日子,好像也更加遥远了。   简宁,这种时候,我忽然好想你。   偶然,在伦敦的电视里还能看到江离安的身影,可是我心里却愈发的难受起来。我开始想念那些和简宁在一起度过的日子。我的失落,生活的平静,他淡然在嘴角的笑容,自然,我想起了,他悲伤的目光。   有那么多次,在咖啡厅里对着电脑,大段大段的文字,像是灵魂深处的寂寞,满溢出来,困都困不住的悲伤。   侧头对着窗户上哈出一口气,在白色模糊里,伸出手指划过。写下的名字,是江离安,心里却缓慢浮现简宁的脸,那天夜里,迷醉之中,悲伤的如此明显的目光。   老罗总是在看我的时候,说:“小歌,你总是在心里种下花朵,却独自品尝芬芳,你就是这样的人。”这句话,用英文说起来,总让人觉得特别朦胧。   you are always planted flowers in your heart ,but taste fragrant alone.   老罗的妻子,是个相当开朗的女人,并不是极漂亮,皮肤也没有那么白皙。不过,笑容对于她而言,似乎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她叫李琴,是个中国女人,她似乎知道我和老罗过去曾经有过的交集,但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李琴的眼睛,拥有深蓝海洋的味道,她笑起来的样子,总让我想到陈洁。   星期天的下午,我在李琴的花园里同她聊天。蓝天像几多年前一样的鲜美的模样,李琴温柔的笑容,使得我也不那么介意此刻的阳光。   在伦敦之后,我就觉得,这是一座天生缺乏阳光的城市。比起这样唐突的背景,我曾越发奇特的想象过,是否注定里,我会来到这里,寻觅到某种对于躲避阳光的契合点。   “其实,你和从前我的丈夫的形容之中的那个女孩子的形象,有些不同。”李琴忽然说。我侧头看她,她正在用手将刘海拂在耳后,莫名的带来一种感性之外的美丽。   “是吗?老罗是如何形容我的呢?”其实,我更想问的是,现在她眼中的我,是如何的呢?   李琴笑笑,感觉她一天真的每时每刻都可以用上笑容似的。   “他说过,那是他大学时代的恋人。是个不那么活泼,不那么外露,却其实内在十分活跃的女孩子。嗯,我记得他说过,你是小心隐藏了热烈的人。”   小心,隐藏了热烈?   我怔住,原来老罗竟然如此的看待着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缓慢的流淌过心绪。   我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忽然腹部一阵胀痛,叫我冷汗直冒。脑海里,几乎瞬间闪过的,是简宁的面孔。   我下意识的蹲下身子,李琴过来扶着我问:“小歌,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我忍着疼,勉强说:“应该没事,可能就是例假吧。”   可是随即,疼痛加剧,我恍惚的感觉到,李琴好像打了电话叫救护车,然后她走过来,看不清面孔,但我觉得我是宁愿再看清她的面孔的,我喜欢那个笑容,像极了,两年前的陈洁。   再次有清醒的意识,已经是在医院里了。身旁是老罗,李琴,还有严东辰。他们的眼神,带着关切,可也有一丝犹豫。   “我发生了什么?”我问。   严东辰和老罗对视一眼,却最终是李琴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一愣,下意识的有些紧张,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拉过她的手。   “你怀孕了,小歌,已经两个多月了。”李琴对我说。   我彻底呆住,两个多月?   我离开简宁,已经两个多月了,在我对他说我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那个一切疯狂和迷惘的痛苦,伴着酒精的麻醉的夜晚,从车上,一直到床上,一直到黑暗的最底层,幸福的最边缘的夜晚。   我们最痛苦交织的夜晚,竟然,有了孩子!   我在这一刻,手掌抚摸自己的小腹,尚且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小腹。闭上眼睛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得到和失去,一种靠近和远离,一种获得和失措。   “是江离安的?”老罗问我。   我无奈的苦笑,摇头,却并不想多解释。   这中间的过程,这几年被颠倒的命运罗盘,实在是太过飘摇。飘摇到,我实在也不愿意提起细节了。   或许,在老罗的心里和回忆里,我还是那个会不顾一切,和江离安一同逃离所有束缚的女孩子呢。   老罗和李琴离开之后,严东辰看了我很久,在宁静的时光里开口:“你打算告诉他吗?”我知道,他,是简宁。   我伸出手,摸不到窗帘后的阳光,我不喜欢的阳光。我在想着,肚子里的他,会不会喜欢阳光呢?   “我还有时间,我想等他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说,其实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我从未想过,从未认真的选择接受,我会和简宁分开这件事。   余华对他的著作《活着》里的自序说道: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迷途者。   我在某一个深夜,伦敦的深夜忽然醒来,打开台灯,翻开书就看到这句话。心里忽然疼的厉害,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的感受。   我和江离安,曾经何尝不就是这样,迷失迷途于这个世界。   在某个时间点里,我们的逃亡,根本不曾获得救赎,被预想的灿烂的救赎,抛弃了我们。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可是的确就是如此。   而简宁,或许就是我的救赎,这两年间,我一直这样想。   “如果,他没有处理好,或者他选择了对陆七七的孩子负责,那你准备怎么办?不要跟我说,你打算生下来,然后红着眼睛跟我说什么,一个人养大他之类的。”严东辰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笑笑:“怎么可能,我大概还养不了一个孩子,就一个人的话。我也没这个打算。”   我想起年幼时候,父亲就那样的离开,离安曾经提起他的父亲的时候眼睛里的淡淡的痛苦。这样子的我,看到这样子的离安的我,都不会打算如此去做的。   “如果简宁没有处理好,那么这个孩子就不会存在下去,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这个孩子。”我说,却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如此的残忍。   我低下头,我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即使是离开简宁很远的,两个月之后。   这个孩子,他仍旧是存在的,至少此刻是如此。   我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感动,升腾在这个世界上我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一切风景之上的那样一种感动。我甚至无法形容我的内心该是如何的充斥着这样喧腾的情绪,我认为的所有的语言都没办法去掩盖这样的情绪的荡漾和满溢。   他,他一定是一个梦,一个我和简宁之间的梦,关于不再迷途的梦。    ☆、是梦,就会醒     从医院回来之后,我打了几个电话给简宁,可是始终关机。已经两个多月,他像很多年前的日子一样,开始跟我的生命远离。   然而,他却给我留下了一个梦啊。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问他,江离安现在应该很忙才对。作为娱乐圈的艺人,应该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吧。   “我也很想说,我是想你了才来的,不过那样的话,恐怕你也不愿意同我多说一句话了吧。”他苦笑。   我的心,有些莫名的抽痛。   “久久,你的《一朝芳草碧连天》写的如何了?”他问我。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东西,仍旧缓慢流淌。我想他是知道的,《一朝芳草碧连天》里的少年江白,就是他。   “基本已经完结了,只剩下一些细节,还在修改。”我说。其实到了伦敦之后,三个月的进度竟然比起之前的一年都要快很多。   这是这段时间,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一个人安静的看书,写文字,还有回忆。   “事实上,我们公司最近希望我拍一部电影。”   “电影?我还以为你是歌手。”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的眉眼之间,看得出明显的疲惫。但眼神里,仍旧仿佛是当年少年一般的星芒。至今我仍然能够清晰的记忆起,当初的少年是如何对我说,他爱着音乐,并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样一种光彩夺目的模样,甚至一度成为我生命里的信仰。   江离安嘴角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寂寞:“我想,这就是很久之后我们都懂的道理了。并不是什么事,都是想做就立刻能做到的。   只是我不愿意放弃啊,不愿意承认不会得到,所以哪怕是要走一些原本以为无关的道路,只要记得最后的终点和方向,就好,对吗?”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光芒,仿佛星辰的光芒。   我一时竟然有一股的感动,就像是那一年,我第一次从美好的少年时代的他口中听到梦想这个词汇时候的那种感动。跨越了千山万水,经转了流年和过往,竟然冲撞而来,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   “久久,我从未忘记,也从未想过放手。”他对我说。   我低下头,我要假装我是只听懂了关乎于他的音乐的意图吗?   是的,我伸手覆上小腹,那里有一个梦,一个我和简宁之间不再迷途的梦。因为他的存在,我早已没有任何余地和资格去和眼前的男子说起旁的意图。   很多年里,我一直和妈妈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即使那些有过江离安的日子,也是一样。所以当年的逃离,我知道我是个十足的背叛者,我背弃了最初我一度珍视的认同信念。   那就是我的妈妈过的如此的哀伤,我如何能够去快乐?   我在整个年幼时代,一直一直这样想着。   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旧为了江离安,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抛弃了我曾经的信仰,背弃了我决定同妈妈一同悲伤的那种绝望的执念。   然而事实上,我发现我只是从一个绝望,掉入另一个没有尽头的期待里。   我没有过的很幸福,就像江离安也不曾获得内心深处的期待一样。我所怀着的和妈妈一起的哀伤,遇上了江离安同样的怀着的和妈妈的哀伤。我们四个人,不过是在不同的地点,在同样的时空里,彼此哀伤着罢了。   “你觉得《一朝芳草碧连天》可以成为你们公司的剧本?”我小心的问。我没办法否认,对于这件事,我相当在意。   他看着我,认真的点头。   “久久,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了,我们走过了多少,即使你已经不再爱我了也好,但别忘了,这是你终究要做到的事情。”他侧头看着阳光,世界再一次将他的侧脸送给了我。我从未忘记的,是我们决定了要做一辈子的事情。   哪怕没有爱情,哪怕没有了青春,哪怕全世界的年华都变成了沧桑,也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事情。不可否认的,我为了这样的信仰的光芒,而感动着。   “我明天就修改好已经完成的部分,你带过去给公司看。我会继续写的,即使没通过,我也会写完。”我说。   夜晚,我打开窗户,窗外的风,骑在月光之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舒爽,微带凉意的风的气味。这股凉意,此刻只剩下舒爽,绝没有丝毫的寒冷。   我摸着自己小腹,淡淡的微笑。   “我的梦,你知道吗,这也是我的梦啊,它终于开始有些希望了…………..”我对他说。   到英国的第三个月,我始终在做一件事,就是完成《一朝芳草碧连天》。   江离安每天都会到学校来,有时候在图书馆,有时候在我的宿舍,有时候甚至一起站在桥上看着湖面和远一点的天际。   仿佛能够看见,更高更远的天了,这样的感受时刻的开始笼罩。无可否认,我多么期望,这就是命运的第一个微笑。在我的文字世界,已经构筑了多年的时候,我期待着这样的微笑。   吃过晚饭,我们走在操场上,周围都是金发碧眼的学生。我的英语不好,这使得这样的场景本身就具备上了某种陌生的属性。而这样的时候,我似乎能够感觉到江离安和我之间的彼此依存,模棱两可的熟悉,在我们之间蔓延,仿佛时光从未溜走。   “这样的感觉,好像又回到高中时代。”他的嘴角浅浅的盛放着微笑。   “或者,是大学时代。”心情,莫名的也开始轻松起来。   晚风的线条,在拥抱着我们的躯体和灵魂,涤荡在生命与生命中的独特的感动,席卷了思维微弱的抵抗力。   “或许,我们可以回到最初的,只要你…………”他犹豫的看着我,目光里竟然带着一丝的胆怯。这样的目光,轻易地灼伤着我们之间原本舒爽的空气。   “不要开玩笑了,你知道,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我不去看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脚步,就像看着这些年走过的时光一般,深深浅浅。   手指却忽然被抓住,我惊讶的停住,抬头看他。   他的唇,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贴在了指尖。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到忘记了躲避。   他的唇的触感,温暖而略带湿润。低垂的眉目,一如当年的俊秀。他抬起眼的瞬间,我竟然想到了最初见到的那个小小的男孩,孤独倔强的目光。   “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他一边吻着我的手指,一边迷茫的说着。   “从我醒过来的第一刻,我就开始恨你。我记起了我做的那一切,我也记得我爱着你和爱着梦想的沉重。这一切,我都是这么的恨着你。久久,可是你竟然丝毫不在意我的恨了?你,怎么能够如此淡漠的看着我,告诉我,你爱着别人,你爱着别人!   你告诉我,你真的爱他吗?你还记得,你说过的,感受过的,坚持过的,哪怕痛苦也要去拥抱的,爱吗?   我以为我仍然可以去行走,我以为我仍然可以去唱歌,去演戏,去工作,去做成我一直想要的样子,我这么以为着,我也劝自己去相信我的以为。   可是,我失败了,一败涂地的看着自己的卑微。   在你的面前,我已经抛弃了,最后的尊严。   久久,我求你,不要这么残忍,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绝望的活着?”他悲伤的看我,悲伤的放下我的手指,悲伤的…………………..将我的心,搅成一块一块的记忆。   我该如何才能忘记,江离安背过身去的模样,仿佛吞咽下了全世界的悲伤一般的模样   我该如何忘记,年少时代,某个倔强孤独的眼神,以及那个日子里的枫叶,蜷曲又伸展的模样?   我该如何忘记,天台之上,白衣黑眸,眉眼之间全是光亮的侧脸的温柔?   我该如何忘记,黑夜里的火车,我的手,他的手,紧紧覆盖在属于我们第一次选择的命运之上的勇敢和青春的模样?   我该如何忘记,紧闭着双眼的脆弱,带着乌溜溜的黑色河水的恨意,一切交织的痛苦和绝望?   我,没有忘记。我也,很清楚自己不会忘记。这些,都是哪怕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拒绝,都会成为徒劳的魔咒。   回去之后我的整颗心还是在颤抖,在挣扎。我憎恨这样的自己,憎恨自己的指尖,那个让人憎恨的触感,让人憎恨却无法不着迷的触感。   拿出手机,拨通简宁的号码,我知道他也许仍旧不会接听,可是我必须打,必须一直的打,直到我听到,或者我死心。   终于通了。他,终于还是接了。   “简宁。”我压抑着内心的煎熬。   很久,那里传来一声。   “他睡了。”   我觉得,心,沉沉的坠落,万劫不复的疼痛,丝丝密密的袭来。   这是,陆七七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我麻木的问。   那边传来一阵叹息,轻轻的飘进我的听觉里。   “久歌,当我求你,你明明已经有了江离安,何必退而求其次的抓着简宁不放手呢?你知道的,我已经有了简宁的孩子,我只希望能够永远爱他和孩子。”   求我?又是求我。我忽然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一个晚上,已经两个人求我了。江离安求我,陆七七也求我。一个求我回到过去,一个求我让给她未来。   “你什么意思,我和简宁并没有分手。”我冷漠的说,我几乎想要告诉她,不是只有她,才有孩子!   “呵呵,林久歌,你就是要这么贪心吗?国内的新闻早就传的满天飞了,江离安去英国了,不是吗?还拍到了你们亲密的走在一起的照片。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江离安的女朋友了,你以为简宁就是傻子,看不到听不到吗?”   我呆住,所以,他才一直不接我的电话,不跟我联系啊。   “我找简宁,简宁呢,我要跟他说话。”我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你还嫌折磨的他不够吗?要不是你,我和简宁可以很幸福的。现在也不晚,你不要太贪心了好吗,简宁不是你永远的备胎,他是我在意了这么多年,唯一在意的人。我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你!”陆七七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我拿着手机楞了许久。   忽然之间,刹那之下,我有一种我和简宁之间,某种,哪怕是这三个月我都一直联系不到他,都没有怀疑过的东西。   逐渐开始,悄然的蒙灰。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离安在伦敦的公寓,不大,却非常漂亮精致。   他执意要带我去公寓讨论剧本的事情,虽然我认为根本没有什么必要。   “这里还不错吧,一个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时光变得缓慢的感觉,所以我立刻就决定租下来了。”江离安背朝着我,站在落地窗的光亮里对我说。落地窗里透进来的不多不少的光亮,失去了阳光原本的气息,反倒是具备某种氤氲黄昏般的柔和的迷惘。   “以前还说过,若是我们有钱了,真的想住哪里就住哪里的。现在我总算能选择住在哪里了,你却也不愿意同我一起住了。”他的声音好轻,就像渐次在这所公寓里的时光一样的轻,却偏偏沉重的敲击在我的心底,发出钝疼的破碎。   记忆翻滚,摇曳,肆无忌惮的侵蚀内心的惶惑。   “在想什么?”那个时候,他的声音同样好轻,也是这么这么的轻。   “想着那些人真幸福,比我们幸福。”我仰望过的那些人,许许多多的那些人。   “怎么了?”他的看我的眼神,让我好痛。   “我也想有个家,离安。你说,以后我们也会有个家的,对吗?”我不知道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会的。等我们有钱了,想住哪儿就能住哪儿。”他没有看我,还是那么轻的声音,却莫名的叫我再次勇敢了起来。   摇摇头,从记忆里,强迫自己退出来。   “我怀孕了,是简宁的。”我对着那团光晕背影里的江离安轻声说道。   他楞住,转过头看我,眼底有一种缓慢的凌迟在涌动。脸庞的□□,在光影明灭里显得越发的模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许久,他眼眸里的碎片才开始重新拼凑。   “我以为,这三个月,你都是一个人在英国。”   “是,我是一个人。但是孩子也三个月了。”我说。   “真的?”他看着我,好像在祈求什么奇迹的目光,再次撕扯着我的灵魂。   “是真的。”可是,我还是这么回答了他。   “那么,他为什么还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他的目光里,带着某种愤怒,又掺杂着掩不住的风霜和失落。   我低头:“他还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会怀孕。”   “那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沉默。   他却轻轻的笑。   “怕我,纠缠你?所以,要给我一个立刻死心的理由?”   “离安,我们回不去了,早就已经走到了回不去从前任何时候的境地了。”我迎着他的目光,就像迎着多年前的一切光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我极力忍耐着,极力的站立着。   他走过来,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面容一点点的从背光里靠近,变得清晰,变得明亮起来。然后江离安的右手放在我的左脸上,眼睛里的碎片又开始分散,好像从一开始的拼凑就是错觉一般的,毫无犹豫的破碎着,分散着。我的心,好像也跟随着这种分裂和破碎,开始分裂和破碎的循环。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你竟然变得这么狠心。或者,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心狠,只是我一直太过骄傲,竟然认为你会是那个永恒不变的风景。”他缓慢的说着,手指的抚摸在我的脸上勾勒出某种怪异的轨迹。   我闭上眼睛,却清晰的看到某种撕扯,某种残忍又心痛的撕扯,正在进行着。眼睑带来的黑暗,并不能阻止世界的旋转,身体里的力气,好像在他的语言的凌迟里。   他手掌的触碰鞭笞之中,变得越发的逃离,一切自主都在逃离,都在抽空。我能感受到身上的寒意,侵袭沉沦在寒意里的意识和情绪,逐渐瓦解的理智。   忽然唇上的触感,跨越了一切的虚幻,勾勒出了世界唯一的真实。我慌张震惊的睁开眼,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他却是这样美好,这样苍白,这样的让人无法抗拒,让人不舍得推离。   可是,我却在这样的触感里,莫名的想起了简宁。想起了那天,他留给我的心痛而绝望的背影。   “久歌,我猜,他还是喜欢着你的。”他那样说,好像笑的累了似得低下头,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一切,这一瞬间,那一天,他的声音,他的样貌,仿佛是惊雷。我刹时的浑身震颤,拼命的推开江离安。   江离安好看的眼睛里,全都是不可置信的疼痛,那种疼痛,足以撕碎我的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哪怕只是个他根本不会知道的吻,你也舍不得施舍!”江离安的声音,痛的让人崩溃。   “你听不懂吗我有他的孩子了,我和简宁会结婚的!离安,我们早就结束了,我们早就错过了,我们早就回不去了!”我用最后的力气和意识对他喊道。   视线里,只剩下他明灭可见的担忧。那张如此好看的脸庞,传透了时光和岁月的残忍,所有同当初那个贯穿了我所有青春和梦想的少年,一切的记忆都在复苏,在我决然的逃避里显得愈发的清晰。   在黑暗覆盖了一切神智的那一刻,他消失了,而世界的旋转,也终于停止了。只能听到他模糊的喊着我的名字的声音:久久,久久…………..   再次睁开眼睛,意识也回归的时候,眼前就是白色的窗帘,鼻息之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孩子没事,你也没事。”我还没有说话,在看到江离安的第一个眼神里,我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发怔,他,还是如此的,了解我,哪怕分毫的眼神都可以读懂我全部的内容一般。   我下意识的将手放到腹部去抚摸。很多日子里,我开始习惯这样的动作,虽然我真的感受不到孩子的任何存在,可是事实上,他千真万确的存在在那里,在我的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   “对不起。”江离安忽然对我说。   我抬头看他,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我试图让自己感受到一些疼痛,似乎没有任何真实的疼痛存在的话,我几乎无法好好的,不带着一切悲伤起伏的去看着他。   “你没有必要道歉的,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好身体。”我说。   他看着我,忽然抱住我。我的头顶有些重量,我想那是那张好看到无暇的脸颊的重量。而也正因为这样,我的眼眶莫名的在瞬间开始湿润。   我从不知道我仍旧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一个爱哭的小女孩般任性无奈的看着泪水的低落。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低头看着泪水,逐渐无声的浸湿了床单,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无所回路,仿佛我们曾经走过的青春。   “对不起,久久,对不起………………”他还在不断的道歉着。   他的每一声道歉,都像是命运的铁锤,带着时光的所有的重量,充沛而寂寞的敲击着我的新房,敲成了碎片,敲成了阴霾,敲成了零散散落的痛苦。   “离安,离安。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了呢?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问他,也问自己,更问命运。   我们曾经是那样的简单,那样的固执,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怀揣着疼痛的过往和纷繁的关于未来的祈愿前行,我们不顾一切地前行,却各自支离破碎的毁灭。直到如今,疼痛的交织,已经铺展成了那样一条横亘而无可夸越的鸿沟。   我麻木的落着泪,麻木的感受着这个世界的疏离。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我们的身旁,却始终无法温暖我们任何一个的灵魂。   我们,生病了。   我们的影子终于在遥远的国度交织在一起,我们的身体经历久别重逢的感动和激情。可是我们的心,却终年的下着雪,冰封了思念的每一条到达山顶的道路。   他道着歉,我问着命运,时光在一刻不停息的流转,我恍惚间以为,这种不会停住的时间碎片似乎也成为了永恒的前兆。   所以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的时候,我只能任由自己在决裂里沉沦,在湿润里侵蚀,在破碎里轮回。   直到病房忽然被推开,我惊讶的抬头,看到简宁在刹那间分崩离析般的苍白面孔,我的世界,伴随着简宁的目光看到我和江离安此刻的狼狈的骤然间,摇摇欲坠。   我们彼此凝视,好像是时间的魔术师,合力凝固了片刻。直到,江离安苦笑着走出病房,简宁的目光始终看着我,却又像是没有看见我。   很久之后,简宁修长手指安静的流淌在我的发间。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修理,不知不觉,真的要“长发及腰”了。江离安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   “你大概都没有时间试着想念我吧。”他对我说。   我抿住嘴唇,苍白是从内心深处逸散而来的残忍,但我已经不知道这个时候还需要什么解释了。比如我沉醉在那种激情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真实了。   “你都不知道吧,我一直都在。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虽然我很少看到你。但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他的声音,是安静的,好像刚才的一幕所带来的只剩下悲哀的沉静。   “是严东辰告诉你的?”我问。   “嗯。”他点头,手指始终停留在我的发丝间,面庞上的光芒显得很柔和。   这样的光景多么像不到半年之前我们还在一间房子里过着的生活,我的心里恍惚的错过了岁月般的迷惘。   “我打过电话给你,陆七七接了。”我说。我知道,这始终也是我心头无法拔掉的刺。   他略微惊讶的抬头,然后好像是思索到了什么似的。   “她也在伦敦,她一定要跟来,否则就自杀。”他轻描淡写的说了,我却听的心惊肉跳。陆七七到底是爱简宁致死的,竟然是用自己的性命威胁。   这样的陆七七,比起从前的任何时刻都叫我厌恶,而我竟然也开始恨起简宁来。   “我看到了新闻,你和江离安走在一起的新闻,想着还是忍不住要问你,就找了严东辰。哪知道他说你晕倒了,就急着过来。呵呵,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他嘴角的笑容,就像三个月之前的目光一样的残忍,带着致死的残忍。   “我说我没有,你还能信吗?”我拉下他的手,看着他说。   简宁终于看着我,似乎有些惊讶我的说辞。也可能他的心里的我,此时此刻是如此的卑劣而无耻。在发生了被亲眼看到的那一幕之后,还能够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说辞的我,的确是卑劣又无耻的。   “我没有资格怪你的走失,毕竟我让七七怀孕了。”他说。   “我知道。但是,你要,对那个孩子负责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简宁看着我,时间的长久,仿佛是很多年里的相逢,相知,相守 ,相疑,爱情,依赖,怒火,不甘。所有所有的目光,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开花结果的预兆。我仿佛是清晨绿叶之下的泥土,等待着只能用来仰望的,露水的足迹。   我就这样仰头看着他,以至于片刻里想到了半年之前,还在同一个屋檐下,在有着月光照射痕迹的家具的光泽里,互相凝视过的所有目光的曾经。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呢?”他的话,叫我的仰望,一下子恍若跌进云层的深处。一股脑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将我笼罩,将我绑架。   “什么意思”我问他,也问自己。   简宁走到床的另一边,没有再看我,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窗外是不知不觉深沉起来的夜色。   “好像就还在昨天一样,我看着你站在离安的病房门口。哪里都相似的病房,却是天差地别的境遇。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也想错了呢?   比起你自己,我可能都要更早的发现你会喜欢上离安。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几乎都没有嫉妒过,在当年。我也说不清是过度可笑的自信,还是什么奇怪的只属于那个时候的情感的制高点,让我固执的认为,我才是最终会适合同你走在一起的人。   你喜欢离安,连我都是喜欢离安的。   在整个过去的时光里,他真的算是我唯一认同过的朋友。   某种意义上,你和他真的很像,就像是房子阴阳面一样的共存在冷漠和热烈里的样子。   而我,只是个平凡的行走着的生命体。你看,从一开始我可能就不该去奢望拥有这样不平凡的你。”他背对着我,可是他的所有表情我好像都能看到。   月光悄然的投射,带来的撕扯般的疼痛,清晰的铭刻在眼帘的每一缕颤动里。我第一次深刻的预感到,他即将要离开,他即将要远走,他即将要终究而决绝的放弃曾经对我多年来的坚持。   而我,为了这样的预知感到无尚的无力,无尚的恐慌,无尚的卑微。    ☆、所有人都生着病的世界     “所以,简宁,你是决定要对她负责了,对吗?”已经很久,我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的冷静,冷静残忍。   他终于是肯回头看我,带着缓慢的忧伤,凝视通过空气的遥远彼端的目光,分分秒秒诉说着凌迟的快感。我清楚的看着他的痛苦,可我已经没有余力去分担。我仿佛站在悬崖之边,摇摇欲坠到无法拉紧身边同样摇摇欲坠的简宁。   “她说,一定会是个女儿,因为她很想要一个女儿。”只一句话,我如期的坠落谷底,再没有什么摇摇欲坠。   “我明白了,你走吧,可能你是对的,我们的确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对他摆手,我知道这样子又好像回到了两年多之前的场景,我终于再次对他摆手了,我也终于再次要看到他离开的背影了。   可在这一刻之前,我已经用过整整两年的时间,学会了安稳的爱情。我也一度这样坚定的相信,我和简宁两个人,真的可以就这样走到最后。   简宁走到门口,拉开门,决裂的动作,生硬的劈开空气里仅存的气温。   “简宁。”我叫出口,但我能够预料到自己的欲望的时候,也同时被这种卑劣的渴求所震惊了。   我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腹部,孩子,一定要幸福的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的孩子呢?他又该怎么办呢?他也可以被期待,也应该被期待的,不是吗?   我为这样卑劣的企望,感到骄傲和勇敢。   “如果,我也有孩子了呢?”我还是,问出了口。跟我原先设想的不一样,我以为我足够勇气和底气去放弃的。可是我始终还是那个自私的林久歌,可能就像沈嘉月说的,我是个贪心的女人。   我看到简宁的身体一瞬间僵硬。   “你在说真的吗?”他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我低下头,在这样的目光里,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情绪,这样的情绪还尤为的清晰明显。事实上,这种古怪的情绪就是阻止我更加流畅的阐述我本来想要卑劣的表达出来的企望了。   “林久歌,你够了吗?”尖锐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低下头的瞬间响起。同时,也成功的将那种古怪的情绪压制到了极点。   我抬头,陆七七就站在病房外面,白皙的手指指着我的方向,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住了简宁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简宁皱着眉头,但似乎对陆七七的身体也很顾忌的样子,所以竭力使用了最温和的动作试图带走她。   我闭上眼睛,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的内心。因为即使是这样的尽可能的温和,也能够轻易地让我产生嫉妒。嫉妒!就是嫉妒!简宁都不知道,我在那一刻,是多么的嫉妒!   “你叫我不要出去,不就是怕我来找她还是怕我看到来找她的你我们已经有孩子了,你就不能对我不要那么残忍吗”陆七七哀痛的对着简宁说。   “林久歌,你够不够贪心?你现在是看到我有了简宁的孩子,就也要说你有孩子?然后好抓住简宁?”陆七七哭喊着,然后直接冲过来抓住我的手。   “当我求你,久歌。你已经有江离安了不是吗?你就让给我吧,简宁是我的一切,也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一切!”她死死的看着我。   与其说在求我,目光里的刺芒倒像是用孩子,用口中的一切,作为赌注,赌我是否放手,赌我是否后退。尖锐的刺痛,从与她的手心触碰的地方开始蔓延,某种毒素在身体的交接之间肆无忌惮的贯穿着。   只是,我清楚的知道,受着伤的,毒发着的,不只是我,简宁,陆七七,江离安,我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我推开她的手。   “不是总说我贪心吗,陆七七。那我告诉你,我就是贪心的。我要同你争,不会让给你。不论他选择谁,我都要跟你争。”我平静的看着她眼底的赌注。   我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残忍,内心深处的黑暗的潮水在涌动,在沸腾,在尖啸。可能,这就是原本的我这就是我本心的丑恶,最真实的丑恶?可怕的是,我竟然为了这样的丑恶的毕现,感到了始料未及的安心和畅意。   我们,都生病了。   生了很久的病。   在这个所有人都生着病的世界上,在这样的世界上,没有生病的人,才是病人。   简宁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走过来,拉开陆七七。   “跟我走,久歌需要休息”   陆七七不情愿的看了我一眼,但似乎极力忍耐,选择了顺从。   “简宁。”我拉住他的衣袖,那是一件白色的衬衣。这么多年,无论是什么质地的衣服,他都会自然的倾向白色。而偏偏,简宁一定就是那种适合白色的人。   “我说,我怀孕了,你信吗?”我看着他的衣袖,轻轻的脱离了灵魂的某种力量,促使我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林久歌!”陆七七气的就要冲过来。   简宁却拉住她。我没有抬头,听到他的声音在说:“久歌,我们都要好好冷静一下了。我不知道答案的事情,你也恰巧不知道答案。”   我抬头,他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这种疲惫一瞬间就击溃了我的恶毒。   “对不起。”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直视着他的疲惫。   他只是扯起嘴角,给我一抹苍白的笑容。然后带着陆七七离开。   他们离开过后半小时,江离安再次进来。   “我还以为你走了。”我麻木的看着窗帘的浮动,好像某个人还没有离开,没有拉着那个怀着他的孩子的女人离开,还站在那里背对着光,却吸引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柔和悲伤一样的站在那里。   “你还是没有告诉他吧?”江离安说。   “为什么这么认为?”我转头看他,他站在门边,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出现在天台上的少年的模样,唯独不同的是,那一年他的目光里是无所畏惧的光芒。   “如果你说了,简宁不会就这样带着陆七七走。”如今他的目光里,是坚韧的伪装。其实不只是他,很多年后的我们,谁不是刻意而努力的夸大着自己的坚强,企图掩饰内心深处的脆弱不堪的浮沉往事的琐碎。   只可惜我们的悲哀在于,看透了对方的琐碎,仍旧万恶的,彼此选择了沉默。   在沉默与沉默的对峙里,或许终有一日,万劫不复的远离,天塌地陷的决绝,就是命运赠送的因果轮回。   我忽然觉得嘴角松弛,在简宁出现就开始绷紧的某样情绪,竟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我对着他笑,阳光洒在背后的感受,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的清晰,十分的透明。好像,还能回到多年之前,某个日子,某个午后,某个不被遗忘的岁月的片段角落里。我还在笑,而他还在嗔怪我如何如何的不喜欢阳光的样子。   那时候的年少,匆匆而过的往昔,不顾一切的执着,有什么消逝了,又有什么残留?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看到你现在对着我笑。”江离安的面目,在这些年里,不知为什么,变得愈加的沉默。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其实不在笑。”   “我还能怎么样,我要哭泣,为了我的自私和胡乱?还是为了我的背叛被他发现,然后得到这种报应?或者,为了我的孩子的父亲终于还是最心疼最担心着别的孩子?” 我自嘲的笑笑。除了笑,我也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够了,久歌!”他好像终于受不住了某种情绪的撞击,眼圈通红的对我喊。   身体里最后的力气,一点点的,终于溃散。我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到这个逐渐令我讨厌起来的世界,一丝一毫。   他的身体,他的温暖,缓缓地,缓缓地,包容了我的恐惧。   “哭吧,我想看你哭。”   一句话,轻易地,打碎了所有的伪装。泪水,就这么狂野的释放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会变成今天这样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低低的对着他喊。尽管就是喊破了喉咙,喊碎了灵魂,也终究不会回到我能够明白和清晰的过往的某一个时刻。   “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离开,好像离开这个让我觉得格格不入的世界。我知道是我的问题,不是任何别人的问题。可是我觉得不快乐,我已经好久好久不快乐了。”闭上眼睛,就是人事,人事,人,事。   “这个世界上,还有同样格格不入的我啊。我也一样维持着这种格格不入,不快乐的活着。我还在陪着你,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都在陪着你。”   我睁开眼看着他,长久以来,简宁就像是我和这个世界联系着的纽带。我还能记得,刚开始离开横店,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也不愿意看到任何回忆。   “简宁也说过,会陪着我,到头来,根本没有人会一直陪着谁啊。”我止住眼泪,深深的叹息。在孤独之中的叹息,曾经是年少时代,我认为过的最美的音符。可是如今当真的体会,却只剩下深深的悲哀和逃脱不了的无奈。   长久以来,我们,都生着病,这是个病入膏肓的世界。   无论是快乐还是不快乐,我,江离安,简宁,陆七七,沈嘉月,一个都逃不了,这个生着病的世界。    ☆、从未后悔过     所有的决定,都必须等到一个绝对的理由,所有的无望,都无非是一场最终的死刑下达。   如果我开始犹豫,那是因为我看到了简宁的不快乐。如果我开始摇摆,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江离安和过往紧密的连接。那么,我的决定,我和简宁之间的结束,必定是因为我看到了陆七七的破碎。   是血,鲜红的血。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那样躺在那里,满脸的痛苦,高高隆起的肚子,可是身下,鲜红一片。   我感觉到的,是一种头晕目眩的熟悉感。   是的,熟悉感。扎的人生疼窒息般的熟悉感。   恍惚之间,陆七七躺在担架上,在简宁的陪护中走远,我开始分不清,那个人,究竟是陆七七,还是陈洁。   手术室的门,沉重缓慢的关上。简宁抬起头看向我,我在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蔓延开来的恐惧和疼痛。   我慢慢的走近他,伸出手,却竟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是合适。   简宁只是看着我,渐渐的,在目光里的巨大的恐惧疼痛过后,晕染开的,是失望。我的心,感到更加的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他。   “你会在乎吗?”他的声音,清冷的几乎不像那个始终温润如水的简宁。   其实,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我。非要问我在乎吗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应不应该在乎啊。   “我应该在乎吗?”那是,他和陆七七的孩子。   “呵呵。”他红着眼睛,轻笑。我觉得心里象被针刺一样。   “七七怎么会这样?”我还是不忍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简宁的目光,终于有了片刻的暖意。却随即看向我的身后,眼神里再次流淌出黑暗深处的沉默。   我回过头,江离安走过来,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剧组的吗?”我惊讶的问。一朝芳草碧连天的拍摄已经开始了,早晨通电话的时候,他还说在剧组忙着的。   江离安走过来,伸出手轻拍我的头。   我下意识间,毫无躲避。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些亲密的动作。可是忽然想到简宁在旁边,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当然是担心你啊。”他说着,眼睛却是看向简宁的。   顺着他的目光,我也回头看简宁,他身处阴影之下。   “她想要自杀,杀死自己,也杀死孩子。”简宁的声音很嘶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顿时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一样的难受。   “我们不打扰了,先走了。”我拉着江离安,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陆七七的裙子上的血,始终留在我的眼前。   “久歌,这就是你的答案吗?”简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像是快笑出来了一般。   “你该好好陪着七七,她现在需要你。”我拉着江离安的手,做着这样一件残忍的事情的时候,我是相信着,简宁就是那样一种人。好像尼采说过的,没有能够打败我的,使我变得强大。   在我眼里的简宁,无疑就是这样一种人。他在生活的任何时刻,都宛如诗化哲学的继承人一般,透彻的看着这个世界。然后在最准确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可是陆七七不一样,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为了他疯了一次,那时,我们订婚,她要他的命。如今呢?她连自己的命,她和简宁的孩子的命,都是不要了的。   那该是,怎样的痛苦啊!   如果,让陆七七怀孕的人是江离安,那我就会和他一样,疯狂的沉沦在罪孽深重的当下。而,是简宁。   或许,我该相信,这会不会就是他一开始期望的,预知过的。   他一向是个,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啊。   我没有再看他,和江离安一起离开了医院。   “我没办法就这么以为,你是不在乎他的感受的。久久,你该知道,他现在多不好受。”江离安对我说。   我点头,却忍不住落泪。   “离安。”我喊他的名字。他抱住我,我知道他一样的难受。   这个世界上,始终只有他懂我了。   没有为爱,不是为了爱。是因为,除了爱之外,还有责任。我们终究不再少年。即便我一字一句的写下《一朝芳草碧连天》,写下我们的曾经。可是,我们终于还是回不去了。   我们拥抱在校园里,周围都是说着英文的素不相识的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彼此相识,我们的过去,互相纠缠。我们的未来,只能依存。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们一定回到离开之前,好吗?”他的声音,像夜风一样没有重量,却如毒素一般丝丝密密巧妙的扣住了我的思绪。   眼泪,还在肆意的流淌。像是没有根源的河流,流干了这么多年的疼痛。   “不,不要。不要回到过去。”我在泪水冲刷之后,还是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心。   “如果不是因为敢于迷路,怎么可能找得到方向?离安,我们不该后悔的,以后都不再想着什么回到过去了。”我坚定的看着他。   是的,即使很疼,即使还会疼。可是我仍然相信,一切的未来,都会是最好的道路。   江离安看着我,嘴角是一如从前的笑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眼睛里都是倔强和希望。   我们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终于再次相遇在命运的道路上。   我们躺在操场上,夜风在头顶缓慢的流淌而过。   “我还记得陆七七初中的时候,只是个纤细瘦弱的小女孩。那时候她总是带着一个装满了书的帆布包,还细细的写下身边每个同学的喜好。”我闭上眼睛,陆七七当年秀气的脸庞,笑起来如同月牙儿一般的眉眼,好像就在昨日一般的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竟然缓缓地有一种敞亮了些的感受。   江离安的手指,在我的手指间弯曲,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那时候陆七七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沈嘉月却总是停不下来话。而你,始终叫我看不清楚。”   “嗯?”我很讶异地看向他。   “我叫你看不清楚,我倒是记得,那时候的我是个很平凡普通的小姑娘吧。倒是你,无人不知的江离安大帅哥啊。”   “呵呵。”他淡笑不语的样子,和当年校园风云一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其实,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会和夏盛央一直在一起的,毕竟,她真的是那么漂亮的人。”现在回想起来,都能够清晰的记得,夏盛央是整个年少时代里,我所见过的最灿烂骄傲的女生。   “这样说起来,那时候真的是傻傻的,初吻还是给了沈嘉月。”江离安笑着说。   我也笑起来,夏盛央的生日宴会上,江离安的报复,如今想起来,实在是幼稚又好笑。   “其实,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三个中间,最先了解起来你的,不是沈嘉月,也不是我,反倒是陆七七。”我想起很多年前,陆七七的本子上,一大段关于江离安的描述。   那时候她说,江离安的身上,有一种十分奇妙的色彩。   “哦?”江离安有些讶异。   “离安,到了今天,你自然是更加的靠近了自己的梦想。只是,当年,你有没有曾经后悔过?”我看着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如同星点光芒的眼睛。   “我只后悔了,不该害了陈洁。但那段日子,那些时间里的坚持,最后都会是有意义的,我一直相信。”他看着我,眼底有痛苦,但更多的,是和七七当年说过的一样的,色彩。   我低下头,陈洁是我们之间永远的痛。但此时此刻,我仍旧抑制不住心里的暖意,我很明白江离安的感受。就像我曾经默默无闻的写着自己喜欢的文字,很多年。   或许成长,教会我们最深的东西,就是:坚持一件事,坚持一件决定了做一生的事,就是梦想。   我不能否认的是,他的侧脸,他眼睛里的光芒,他和我,曾经一起走过的时光,一起坚持的未来,一起期盼过的美好,原来一直留存在心底深处。哪怕沧海桑田,哪怕经久年月,哪怕走走徘徊。终究是在人生的某个时刻,再次重聚。   好想要的东西太多,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这一刻的平静,能够留存的,更久,更久一些。久的,好像岁月如风,就这么飘然而过。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忧愁,没有那么多的泪水,没有那么多的错过。   从一开始,就简单的追求着。直到最后,顺其自然的拥有着。   “对了,还有一件很后悔的事情。”   “嗯,什么?”   “早知道现在这么爱你,早知道要一辈子纠缠。就该早点爱上你,那天,吻的就该是你……”    ☆、生命里四处相接的肮脏     我没有再去医院,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都和江离安待在剧组。他拍戏,我研究剧本。这样的日子,是从未有过的,无比坚持的清晰的,关乎于梦想的日子。   而简宁和陆七七的事情,就像是几年之前一样,浅浅淡淡的消失在生活里。   在剧组的时候,总是能见到陈音,她的样貌真的和陈洁半点不差。只是神情上,却是极为不同的。陈洁的目光里,始终混沌着单纯的色彩,而陈音,则是精明的神采。   “其实你不用总是躲开我的。”休息的时候,她忽然坐在身边,对我这样说。   我有些不自在的摇摇头,解释道:“我没有啊。”其实,的确,我是宁可不要与她接触的。   陈洁对于我的解释,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我看着她的面容,不禁很感慨。同样的相貌,可是真的是天差地别的心性。这个陈音,很明显就是那种什么都看得透彻的女人,半点没有陈洁的天真烂漫。   “我和我姐姐在某些方面很不像,但到底是孪生,某些方面又是很像的。比如,我们似乎能够很轻易的对同一个人产生好感,嗯,怎么说呢?这样的喜欢,感觉上跟宿命一样奇妙。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试图和江离安在一起。因为我和姐姐的不一样在于,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合适的,究竟是什么。而江离安,显然不适合出现在我的人生规划里。”   我点点头,我想我懂她的意思。   “第一次见到江离安,其实是在姐姐的葬礼上,当然,那天你没有来。那时候我就知道,姐姐究竟是有多深爱这个男人,但同时也看到了,江离安身上的某种光彩。说起来,这种光彩,我在你的身上也能看到。是同我很不一样的东西,同世俗有些隔阂的东西。”   她看看我,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所以我想让你明白,我绝不会接近江离安,不会有试图和他在一起的任何想法。在我看来,你和江离安同我,并非是一类人。”   她说完,微笑着离开,我楞了一会儿,明白她的意思,大概就是她对江离安有好感,但理性的考虑了江离安不适合做伴侣。   不可置否的是,这样的陈音,确实和陈洁截然不同。   两个礼拜之后,江离安在伦敦的工作告一段落,他问我是否要一起回国。我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走之前,再去医院一趟吧。”他说。   “我……”我有些犹豫,陆七七全身都是血的样子,简宁悲伤的脸,一切都是折磨。   他拉住我的手,手心里有淡淡儒雅的温度传来,莫名的抚平了我的不安。   “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不去,你会不安。”我抬起头,他星辰一般的目光,漂亮的单眼皮,白皙的近乎透明的面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那个桀骜冷漠的,肆意不顾一切的俊美少年,变成如今的模样,这般的温润如水。   他的美好,竟然叫我有些许的心疼。好像时光的流逝,在这样的美好面前,愈加深刻了起来。   “好。”我低下头,拥住他的身体。闻着江离安身上轻轻的沐浴露的芬芳,就轻易地想起了几年前,还在横店的日子里,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温存岁月。那是我们最年轻的时光,也是最迷惘的时光。   下午,我们就去了医院,走到病房门口,我犹豫着,还是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   推门进去,白色的病床上空荡荡的,只有窗边的窗帘迎着风的弧度,有些人间的味道。   “记错病房了?”我有些疑惑。   “应该没有,的确是这里。”江离安肯定的说。   “那,已经出院了?”   “那个样子,不可能这么快啊。”   门口正好走过一个护士,看上去还是亚裔的,我便问她:“你好,你会讲中文吗?”   “我是中国人。”护士笑着说。   “哦,那太好了。请问一下这个房间的病人,是转病房了,还是出院了?两周之前,我还来看过她啊。”我问。   “我帮你去护士站问一下吧。”她说着,小跑着离开。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很难受的压抑感,便没心思等着,急不可耐的追上去,跟着她跑起来。可是,那样的感觉,却越是跑着,越是盛满了一样,要溢出来了似的。   那个护士,进去护士站之后,过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我。   “她,去哪儿了?是已经出院了吗?”我问。   “你说的病人,是不是叫陆七七的中国女孩。”   “是的,就是她。”我赶紧点头。   “怎么了,问到了吗?”身后,江离安也走到护士站了,问着。   护士再次古怪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说道:“陆七七,住进来的当天就抢救无效死亡了。不是你们的朋友吗,你们不知道?”   “死亡?”我惊住了,世界就此安静,护士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死亡?死亡!又是死亡!   那些记忆,早该是,我恨不得立刻是,尘封下去,作古下去的记忆,如水一般阴险的往外冒着。   是谁的脸呢?陆七七的?还是陈洁的?全身都是血,美丽的脸,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白布。然后,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坚持,所谓的信仰,所谓的青春,全都不作数了!全都是一场空,全都是,一张破碎的网。   “久久,久久!”江离安扶住我,担心的叫我的名字。   这一次 ,意识很快就恢复,我没有再次抛下世界的纷扰。   而我忽然想到,简宁呢?陆七七死了,简宁去哪儿了呢?已经两个礼拜了,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拿出电话,颤抖着手,开始疯狂的给简宁打电话。   “打不通,打不通,打不通!他去哪儿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急得有些语句紊乱。   “久久,好了,没事的。先冷静下来,别忘了,你还是个有身孕的人。”江离安抱住我,漂亮的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身孕,是啊,我摸摸小腹,那里,还有简宁的孩子。可是,陆七七的孩子,却……我忽然觉得很难过,我的孩子,他会知道,他的一个手足,就在两周之前,死去了吗?   我努力的呼吸,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我担心他。”我说。   “我知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我看着他,这时候的江离安,让我想起了,初中的时候,我问简宁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会和江离安成为最好的朋友。简宁与江离安,或许就是这样彼此吸引着的吧。   找不到简宁,我和江离安只能去了简宁的家。在那里,我见到了眼睛红肿的简宁的妈妈,还有一个相框中,一张黑白的照片。   我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可是照片里,那个人,笑得如此的温柔。   “这是小宁留给你的一封信,你自己打开吧。看完,就走吧。”她递给我一个信封,没有拆过的信封。   我的手,有些颤抖。张嘴想问什么,但是那种不详的感觉,阴霾一样的笼罩着我的心。   那是一张淡蓝色的信纸,纸上有一朵紫色的不知名的花。   “可能,没办法再见到你了,久歌。   生命里的肮脏,于我,有一天,竟然四处相接。这是我,没有想到过的未来啊。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的优秀,也只看到了明朗的世界。   也是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喜欢上了你。   其实我很后悔,没有在更早的时候,拉起你的手,告诉你我是多么的在乎你。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是不是那样的话,在你还没有爱上江离安的时候,你就会爱上我了呢?   可是,那时候的我,是这么的骄傲。可笑的骄傲!   我总以为,你终有一天,会看到最合适的,一直等待着的我。你看,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陆七七,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直到你跟着江离安离开学校,我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那样一面。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离安,可是我想要你明白,我那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慌。   他拥有了我的珍宝,我从小到大最好的珍宝,却没有好好珍惜你。当你回来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即便代价是江离安躺在病房里昏迷不醒。   你看,我也是如此的卑劣啊!   你知道吗?陪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多么幸福。   我还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平静的走下去了呢?   可笑的是,你终究是个不安与平静的人啊。   我知道的,这样子的你,和这样子的我,可能注定是不一样的吧。   如果,活着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所有黑色的液体,逐渐逐渐的占据我的身体,那么不如死掉好了。久歌,我爱你,我这样的爱你。可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肮脏到不敢再去触碰你。   正因为我爱着你,所以哪怕七七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我都没办法去爱那个孩子。   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我是没办法去爱她,甚至爱自己的孩子的,我仍然没有一刻想过她会死掉。   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从小就熟识存在在那里的人,就这样因为我的关系,消失掉,是多么空洞的一件事情。   这样的我,这样肮脏的我,早就没办法待在这个世界里了。   而久歌,曾经我的久歌,我的未婚妻,我一生的爱人。你已经很幸福了,你也一定会更加幸福的。   江离安,和江离安在一起,你们的梦想,你们最初想要做到的事情,终于开始一点点的还原,一点点的灿烂。   我爱你,所以哪怕一点点的肮脏,我都不愿意去污染。   最遗憾的是,我连对你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姨,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我想此刻,我们是一样的悲伤的。   可是她恨我,从她的眼睛里,我清楚看到了至深的恨意。   “为什么?你知道这些日子,小宁都经历了什么吗?他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他还是没办法和陆七七在一起,所以他要她拿掉孩子。可是七七那孩子,竟然连命都断送了!陆七七的家人,每天都来学校闹事,小宁走到哪里都是指指点点。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孩子这么无助过,从来没有!”她说完,看着我,转过身流泪。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江离安扶住我的身体,可是我却感觉到他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死了啊!我的儿子,我一辈子的指望,已经死了啊!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我还想说什么,江离安却拉住我。我回头看他,再转过去看简宁的照片,心里是撕裂般的疼痛。   离开简家之前,简阿姨忽然说:“其实他打过电话给你,就用的是家里的电话,可是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接……”   我闭上眼睛,在眼泪落下的时候,我想起,好多天之前,我和江离安在剧组谈《一朝芳草碧连天》的相关事宜,的确有时候会关掉手机。    ☆、在他悲喜不明的深情里     简宁的妈妈,再也不肯见我。于是我和江离安,去了简宁的墓地。   “阿姨。”我喊她,看着她的背影颤抖的更加厉害。   “你来做什么,你不需要来这里的。”   她并没有转过身,但还是对我说。   “对不起。”我感觉胸腔里只剩下无尽的疼痛,在风里摇摇欲坠。   说出这三个字,竟然再也发不了声音似得。万千黑色的河水,在心底深处流淌汇聚,时刻准备在转瞬里淹没个干净。   “你走吧。”她沉默的在风里颤抖。   “你走吧,小宁也不希望你在这里。”   “就不肯原谅我吗,哪怕是一点。”我麻木而干涩的盯着墓碑上,温润如水的笑容,恍若隔世的烟火,迷蒙美好。   “你毁掉了小宁一辈子所有的感情,叫我,还原谅什么!!!”阿姨的声音,不高,没有哭喊,可是我顿时觉得,心神灵魂都碎掉了。   这一生,大约是都要生着灵魂的病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数次的对她重复这句话。好像这是在我的灵魂里,剩下来的最后的喘息。就像在知道不会再见到他的笑容的那一刻起,是的,从那一刻起,我就生上了的病,我已经无数次的对着自己的灵魂重复过的这句话。   如果我不推开他?   如果我没有因为《一朝芳草碧连天》的影视剧妥谈项目而关掉手机?   如果那时候我告诉他,我没有嫌弃过他的所谓的肮脏?   如果我认真的对他说,我真的,爱上了他?   只要我这样做了,是不是简宁就可以不死?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我低下头,闭上眼睛,墓地的风,是最安静的风,具备着时间赋予的残忍的剖析的本性。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特意穿了宽松的衣服,可是毕竟已经五个多月了。   那个梦,那个我曾经认为是我和简宁之间,关乎于这个世界,不再迷途的梦。他,还存在着。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庆幸,我没有杀死他。他将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阿姨,我怀孕了,是简宁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对着简宁的妈妈说着。   睁开眼,她的目光最深处,除了呆滞,除了绝望,除了最深沉到一生都无法逃脱的悲伤,终于有了希望的光芒。   那一刻,我终于无比清楚的确信,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简宁的妈妈离开之后,我和江离安,并没有直接走。   因为我知道,还有一个故人,我早就该去看看了。   终于,看到了陈洁的墓碑了,算上她离开的那一天,永远安静的面容之上的血迹的时光,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我看着墓碑之上的名字,清秀的照片上那灿烂如同朝阳般的笑容,除了这一句话,竟然再也说不出别的来。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一滴一滴,折射出阳光的轨迹。   “久歌,我跟你不一样,我真的好喜欢阳光下的世界。一切,包括着明天,都是一种挑战,美的不得了的挑战呢!”天光之下,好像还能传来她好听的声音,熟悉在耳。   “离安,真的变成了明星了,很红呢!”我捂住嘴。   这一切,深爱着那个人的你,再也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其实,事到如今,我真的不再有什么恨你之类的想法了。我见到了你的妹妹,她和你一模一样,却又是一点都不一样的。还有,我和江离安,要结婚了。”   墓地的风,吹在墓碑上。陈洁的笑容,灿烂而沉寂。   “久久,走吧。”江离安拥住我。   “我们回家,回我家,见我妈吧。告诉她,我们要结婚。”我说。   他点头。   其实,我没有想过妈妈会反对的。可是当我带着江离安回家的时候,很意外的,妈妈的反应和当时对简宁的,完全不一样。   “小久,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肚子里都是有孩子的了。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我希望你过得快乐,不要像妈妈这样,最后是一个人孤单单的。简宁是多好的孩子,他待你一心一意,才是……”妈妈直接当着江离安的面,对我说。   孩子?孩子,孩子。妈妈的话,开始飘忽在耳边,时间好像倒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你不觉得,过了吗?”我对陈洁说。   面前的女人,骄傲而美丽,拥有极好的家室和未来。   “离安跟你,是不合适的。我且不说你给不了他什么,你能了解他内心的苦闷吗,你能排解他的压力吗?久歌,你自己都有一堆的事情和压力了,你无暇顾忌他的人生了吧。而我不一样,我空闲的很,我可以付出一切去了解他,成全他,活成他想要的样子。”   我愣住,这一番话说完,她便离开,我沉默到失去所有的语言。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为了挽回些什么。我 ,究竟要拿什么,和她争呢?   晚上,我看着那个穿着开始体面起来的男人,依旧清瘦俊逸的背影,越发的飘渺了起来。   “怎么了?”他看着我有些呆愣的目光,关心的问着,眼底却是难掩的疲惫。   “没什么。”多少的疑问,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潮湿的记忆,仿佛都回到了最初喜欢上的那个天台的午后。   当我们还是如此的年少,当他的面容还是青涩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们,那时候的时光,一切都凝固刻骨,我以为,我曾经以为,一切都可以永恒。   他从背后待着倦意的呼吸传来,温暖的身体,带着淡淡的清香和酒香。   “又喝酒了?”我问。   “没办法,应酬必须要啊。”他闭着眼睛,话语开始模糊。而我的泪水,就这么毫无估计的流着,在他看不到的黑夜里。我们如此靠近,却似乎越来越遥远。   “离安,离安…………….”我仿佛置身于海底,模糊的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回应的只有一来一往的呼吸声,和夜色里不知道何处的风的身形在无穷里的穿梭足迹。我的心,痛的昏昏沉沉,无所容身……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当年的这些事情了。   那时候的我们,年少而固执,迷惘而痛苦。在那场深邃的痛苦放逐里,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与其说是江离安和陈洁的背叛,我的恨,倒不如说,我们都不够坚持,我们都不够勇敢,我们都没有学会承受。   如今,我只知道,我们真的舍不得再失去彼此了。   “妈,简宁已经不在了。”我说。   “那也不能是江离安。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放心。”   我叹气,然后对她说:“妈,某种意义上,我始终是爸爸的女儿。直到现在,我大概能够懂他说过的,爱情了。我爱江离安,所以我会和他在一起的。而且,我相信,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我转头,江离安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暖夺目的光芒。   “我们走吧。”我对他说。   “你先出去,我想和阿姨谈谈。”   我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走在许多年前熟悉的空地上,忽然想起,这里就是第一次江离安说话的地方。那时候,我在学着骑自行车,而他骄傲的对我说:“你可以道歉了,林久歌。”   还有简宁,那时候就已经是个温柔的小绅士的模样了。   手机响起,妈妈的声音对我说:“久儿,妈妈只是希望你真的能幸福。无论以前怎么样,既然你自己选择了,妈妈都为你高兴。”   我抬头,对面朝着我走过来的男人,有着俊美的脸庞,有着修长的手指,有着悲喜不明的深情。   我知道,他深邃的目光里,只有我。    ☆、一朝芳草碧连天     生下孩子,三年后。   难得的周末,我和江离安来到曾经简宁任职的大学校园散步。   隐约的风声传来,好像还能听到那一年的白衣少年曾经唱过的歌。   一朝芳草碧连天……   耳机习惯性的只带上一只,闭上眼睛,单曲循环。   还记得,那时,那一头,简宁微笑的嘴角,清淡的眉眼,流转沉醉里的如水温柔,是世界上最安静的风景。   简宁,幸好,没有忘记你。   离安,幸好,我没有弄丢你。   简宁,我们的孩子,他叫江知白,因为白色,是我记忆里,你最好的样子。   简宁,我是真的,觉得很幸福了现在。   简宁,我和离安,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简宁,在下一个轮回里遇见,我们还会有这样一个梦,一个叫做江白的梦。那是我们逃离这个世界之后,不再迷途的梦。   如果现在的我能回到从前   独自在月光下唱歌的夜晚   我想和那时的自己聊聊天   聊当时的心愿静静的旁观   我在偶然与偶然之间游转   也有很多惊喜会犹豫不安   时间不会永远停在某一点   也可能淡忘会有新的夙愿   每一刻不完整的答案   在时光中悄悄改变   而我将不停地走更远   让生命没有丝毫遗憾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   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   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   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   是你让我相信梦都会实现   能让我的世界变得很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我想我一定不会如此地勇敢   想和你一起去看明天   我比从前更多期盼   任时光怎样飞逝短暂   生命也没有丝毫遗憾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   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   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   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   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   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   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   我睁开眼睛,看到江离安坐在身旁,他的目光里有着世界上最美好的光芒。   “我们走吧,小白在家等着呢。”他拉起我的手。   我点头,站起身,他的侧脸,迎风绽放,如同最初我爱上的少年一般的美好。   “听公司的人说,你决定要转型?”   “嗯。”他的笑容,像是刻画出了风的线条。   “为什么?”   “打算做幕后啊。”   “可是,多少幕后的人,费尽心思想转到幕前啊。”   “但是,现在的我,只想这一生平静的做着自己想做的音乐,爱着自己想爱的人。”   我愣住,许久,微笑。   是谁说过,我们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只记得,爱情和梦想,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